果不其然，黄芒再闪，火手印顷刻间化为乌有，剑锋又至。张羽终觉不耐，他没心情与这人再颤抖下去。双掌凝于胸前，暗红火球悄然显现。“玄炎！”
张羽一手掐诀，一手托住暗红火球，向男子掷去。刺眼的红芒将男子身形再度吞没。
二人的对决引来街道上的人纷纷侧目其中更有好事人想要上前来凑热闹。但待看到张羽那眼中妖异的红芒后，均是不自觉的退后半步。张羽信步走向屋中，身后飞舞的滔天烈焰中，忽的飞出一个人影来。却是那金黄衣衫男子。他身子在空中疾驰，手中剑宛若喷吐着蛇信的毒蛇，就要刺穿张羽的背脊。
张羽却似是早就感受到，一拂袖，身后涌起一股炽热火墙。男子的剑锋与火墙一触碰，冰冷剑气立时化为乌有，身子也坠落在地，嘴角流下血来。他复又挣扎起来，提起剑来，似是还不甘心。
张羽脚步不停。“若想找死，自己提剑抹脖子好了。”
他的话仿若雷霆霹雳，让男子身子微微一震。张羽走进屋中，却见那妩媚女子，衣衫凌乱，香肩微露，含着暧昧笑意看着自己。
张羽皱眉，走到她面前，冷声道：“为何？”
女子似乎不解其意，柔声道：“什么？”
她刻意将自己靠近张羽到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张羽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他缓缓闭上眼眸。“你想借我之手，杀他。还是借他之手，杀我？”
女子浅浅一笑。“你胡说什么呢！”
张羽蓦地睁开眼眸，冷眼看着女子。“不管你有什么目的，现在，给我滚。”
女子面上笑容一僵，缓缓退后几步，随即整理好衣物。“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个男人。”
张羽并未答话。
她看向张羽，指着屋外。“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他是这绝命谷谷主身边的唯一侍卫。人人都说他只忠于谷主，人人都说他没有人性，只是个杀人机器。你猜怎么着，我不过是与他处了一天，他便不可自拔的爱上我了。待以为我被你侮辱之后，更是要找你拼命。你说，他现在只忠于谷主吗？”
张羽冷冷道：“所以，你在这里的武器，便是你的美貌？”
他顿了顿。“还是，你的身体？”
女子羞涩一笑。“你说呢？”
张羽摇头道：“可惜。”
女子疑道：“可惜什么？”
张羽看着她道：“你太高估了你的美貌。”
女子眼中怒意一闪而逝，随即含笑道：“你有空在这与我讨论我的容貌，不妨担心一下雪柔那妮子。”
张羽皱眉。“她怎么了？”
女子耸肩。“我忘了，你是新来的。对这里的传说还不太了解。”
张羽心中更疑惑。“什么传说？”
女子掩唇笑道：“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了。”
她补充道：“当然，你还是不要见到的好。”
张羽看向她。“雪柔姑娘到底在哪。”
女子故作沉思，继而耸肩。“我真的不知道。今日我也是来寻她的，顺便么……解决一个麻烦。”
张羽自知她说的麻烦便是之前那男子，但从她话语中，似乎今晚将要发生的事与雪柔息息相关。他缓缓起身，女子奇道：“你做什么？”
张羽道：“去寻她。”
女子道：“你还真热心。”
张羽冷声道：“她救过我的命。若你所说的那什么传说与她有关，我就不能不管。”
女子再不言语，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张羽将谷中转了一圈，却是仍不见雪柔踪迹。他望向河对岸，心中微沉。“她该不会去了对岸？”
这念头才闪过，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此刻明月高挂，宛如一轮白玉盘。张羽缓缓合上眼眸。“中秋么……”
去年中秋，他该还在昆仑山上，与紫凝并肩坐在御剑峰山崖之上，坐看朗朗明月。他不禁一番怅然。那时的自己满脑想着复仇，醉心剑术，竟是忽略了如此好的风景。如今，再想回到那时，亦是不可能了。他正思绪万千，忽见不远处的河流中一阵波荡。张羽凝神望去，从那波荡的河流中，感到了一丝鬼魅的气息。
他正凝神戒备，忽见河水高涨数丈有余，一青衣女子，长发随风舞动，自河水中心缓缓现出身形。
张羽目力所及，清晰认得那正是雪柔。但此刻的雪柔仿佛变了个人，眼神冷厉，神情漠然，昔日眼角带着的温婉尽被一抹厉色所取代。
张羽在看着她，她亦一眼望向张羽。他眉头皱的更紧，雪柔的身影自空中飘来，双手成爪，带着阵阵阴风袭向张羽。
张羽单手掐诀，身前一股烈焰涌向雪柔。她似极畏惧火焰，身子再空中向侧飘去，避开了这烈焰。
张羽冷声道：“何方小鬼，敢肆意占据人身！”
雪柔一双冷厉眼眸看着他，森冷的声音悠悠响起。“占据人身？这本就是我的肉身。”
张羽冷冷道：“既已转世，为何还留有一丝阴灵，徒留人间，平添祸患罢了！”
雪柔长笑一声，笑声凄厉刺耳。“你又是哪来的黄毛小子，活了多少岁月，敢与我说教！”
她身体四周阴风大作，双爪如鬼魅般瞬息间逼近张羽。张羽躲避不及，胸前立时五道血痕清晰可见。他连连后退，催动体内玄火劲气，身前涌起的烈焰再度将雪柔的身子逼退了几分。张羽凝神盯着雪柔，心中微沉，以他估计，这女鬼至少有百年道行，不容小觑。
雪柔阴笑一声。“小道士，就这点本事吗？”
张羽摇头道：“你莫要后悔。”
雪柔凄叫一声，身子卷着阴风，飘向张羽。
空中一道红芒闪烁，立时无数赤红剑气齐齐涌向雪柔，正是玄炎残光剑。剑气被雪柔周遭的阴风一吹之下，尽数散去，张羽手握羲炎化为一道赤红剑芒，直刺向雪柔的眉心。剑锋未至，凛冽剑气便扑面而来。雪柔惨叫一声，似乎对这赤红色剑气极为忌惮。剑锋一吐，羲炎剑尖轻轻抵在雪柔眉心。只见张羽咬破自己左手拇指，将鲜血点在剑尖。“封！”
此乃清玄真人所授的封灵之术，用于镇压怨灵最为有效。但张羽从前只钻心剑术，于这封印一术，只得清玄真人的皮毛罢了。雪柔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阵极为凄厉的叫声过后，她眉心之上红芒大盛，似要将她整个身子笼罩在内。
她死死盯着张羽，忽而冷笑道：“你与我是一样的。”
张羽不答话，专心施展封灵之术。雪柔道：“你很痛苦吧？就快要被心中的自责与内疚吞噬了吧？”
张羽只当她胡言乱语，完全不理会。雪柔忽的眼中一道青光闪过。“我来帮你一程吧！”
张羽见她眼中青光，情知不好，但已然来不及。
他只觉眼前画面一阵极速旋转，仿佛自己所处的时空开始扭曲……
张羽眼前画面一下跳转开来。
喜气洋洋的大厅中，一对新人正在喜结连理。女子被红盖头挡住，看不清容貌。那新郎却是俊朗非凡。新郎轻轻环住新娘，软语道：“蝶儿，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画面再换，一白衫女子站在新修的墓碑前，喃喃自语道：“爹……娘……女儿很快，就能为你们复仇了……”
张羽在一旁看的心中惊讶，这女子正是雪柔，相貌虽有些不同，但依稀能认得。
画面再转，破旧的茅屋中，雪柔样貌的女子静静伫立。她原本冷厉的双眸待看到床上的男子后，终是有了一丝温润。“朝云，待我大仇得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男子温润如玉的面庞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他轻咳几声。“复仇……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看向她。“若是师父与师娘还在，他们也不希望你终身被仇恨所缠绕……”
女子缓缓摇头。“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已嫁给周洋了。”
男子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为苦笑。“我早该料到……”
女子俯下身来，轻轻抚过他苍白的面颊。“等我……”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你知道的，就算一千年，一万年，我也都会等你……”
女子缓步走出茅屋，轻掩上门。望着屋内，清冷的娇颜上滑落两行清泪。“对不起……”
屋内，男子嘴角挂着一丝苦笑，缓缓闭上眼眸。他没有告诉她，他恐怕等不起了。
画面再转，这是一个漆黑的夜里，月光暗淡，星空隐在云层之下。周家大宅，正经历着一场血腥屠戮。之前俊朗的新郎，此刻已是面容呆滞，头发散乱。他恨恨的望着那从黑暗中手提白刃走出的女子。“唐蝶！这是为什么！”
唐蝶缓步走到他面前，冷厉的眼眸中充满了仇恨的火种。“你不是要得到我么，为此你爹不惜杀了我的爹和娘，你成功了，你得到我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神色。“你从来没爱过我。”
唐蝶面上闪过一丝戏谑，仿佛看着嬉戏的孩童一般。“你爹杀了我爹娘，却指望我会爱上你！”
男子缓缓摇头，合上双眸。“我爹并没有杀他们。”
唐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胡说！如今你还要狡辩！”
男子睁眼看向她。“那晚我爹到得时候，你爹娘已然危在旦夕。他们不希望你去寻仇，便让我爹不要告诉你。你到的时候，正巧看见我爹双手沾满了你爹娘的鲜血，就认为我杀了你爹娘……我爹没有解释……因为我也不希望你去寻仇……哪怕你心中只是恨我爹也好……你答应嫁给我后，我以为你放下了，哪怕对我只是有一点的情感，我希望我能淡化你心中的仇恨，可我……终是太天真了……”
唐蝶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她厉声叫道：“你胡说！”
男子缓缓摇头。“事实就是如此，我已快死了，又何须骗你。”
唐蝶丢下手中刀刃，呆立半晌，她望着男子，又看向府邸中遍地的尸体，竟是不知所措起来。唐蝶站在茅屋外的墓碑前，上面刻着，夫君方朝云之墓。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刃，望着墓碑，喃喃自语道：“朝云……等我，我很快就来了……”
一缕鲜血洒在墓碑前，渐渐流入土中……张羽只觉满腔的不甘，愤怒与内疚席卷而来。
他不明白，为何这些属于唐蝶情绪，通通施加在了他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