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天鹅城?”
林瞪大眼睛,高声质问,双肩因愤怒而颤抖。
魔天负手立于黑岩之上,临湖北望,狂风猎猎吹动黑云般的长袍,风中是他不屑的回答:“不使万骨枯,哪来一功成。更何况我们只是推一把,脏活自有其他人料理。”
林走近一步,低沉地说:“白帝城时,仙人们也是这套说辞。”他有力的目光落在魔天的背上,魔天微不可察地抖动一下,这一下被林当成了心虚的标志。
他趁势再上前,意欲开口,魔天却抢先一步转过身来,在他困惑不解的目光中仰天大笑!
那笑声具有压迫力,仿佛一柄重锤砸在了林的心窝上,他下意识地后退,眼神一瞬恍惚。
“妇人之仁。”这句话像另一柄锤,又狠狠地砸下。林向后踉跄几步,看见魔天失望地摇头。
他不服气地喊道:“这会血流成河,我忍不了坐视不管!”他陡然爆发的气概令魔天为之侧目。
“呵,”魔天冷笑,“年轻。”他突然提问:“你知道,杀一个人,和杀百万人,有什么区别吗?”
林果断回答:“前者可谓义,后者只能是失了心疯了。”他腰杆立得笔直,像平地插着一把剑。
魔天不假思索地驳斥他:“不,你错了。”
他的口吻冷得像冰,从九幽之下冒出寒气:“没有区别。一个人,和一万个人是平等的,平等地一文不值。生时属于天地,死后也归于阴阳,不增不减。他活着时候所留下的,死后自然有谁拿去;因他死亡而空缺的,自然会被填补。一个人是这样,一万个人是这样,一亿个人是这样,甚至全人类都是这样——‘万物灵长’的大旗自然不乏后继者扛起。所谓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在如此坦然无私的心胸面前,又怎么不会无地自容、逃之夭夭呢?”
林一句话都说不出,脑中仿佛有轰隆隆雷响。
魔天继续缓缓说道:“但是,故土于我还是有念想的,同族于我还是有情谊的,我也不得不从那超然的无上界里返回来,假装还是东方的一员。然而,前景不容乐观,我看见遮住一切的黑暗。假如,现在我眼前展开了一束光,那束光用庄严的声音向你承诺:‘牺牲背后是光明的未来。’那么,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拒绝用那些不相干的异邦人的性命,去为我的同胞们谋求福祉呢?你告诉我,对比将臣民推上屠宰场的皓龙皇朝,我难道不显得高尚伟岸吗?”
他双掌合十,脸庞上闪烁着圣洁的光,宛如远古神话中开天辟地的慈悲神明。
林的脑仁隐隐作痛。他征询地看向魔天,只感觉口舌干燥,不由艰难、小声、崇敬乃至虔诚地问:“你……是为了扶桑?”
魔天哈哈大笑:“不,我是为了所有的同族!”忽地,他严肃地盯住林的双眼,话锋一转:“皓龙皇朝不值得信任,和他们搅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忽如其来的告诫弄得林一头雾水。他下意识地想要辩护,搜索枯肠却找不出一个理由,原来他对皇室的心也凉了,他在魔天的指导下发现了自己。
魔天满意地看见林的眼神由迷茫变为坚定。
“现在,”他勾住林的肩膀,像两个不分彼此的老朋友在散步,“由我来告诉你这样做的好处。”
岸边几何形的黑色山岩默然耸立,大风中湖水卷起雪白的浪花奔袭而来,自己却首先粉身碎骨,但水声清亮。
“第一,帝国将大乱,扶桑大可趁虚而入。”他微微一笑,像在叙说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第二,混沌神明将籍此现世,教廷也会被拖住。”
他望向惊讶的林,“啊,瞧我这记性!我还没讲述计划!原谅我,现在先跳过。”
他望向水天一色的远方,白鸟惊阵,云影耸乱。
“前面是家国大局,第三点是我的私心,却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停顿片刻,“混沌的来临将颠覆现世之法则,届时一瞬,天道现形。我要夺取那天道,至于做什么,到时候我会细细地讲给你听的。但我可以保你仙路坦荡。”
他伸出一只手,托住了灿烂的太阳,在掌心勾勒出一个光辉的世界。林不由地痴了,被魔天的野心、见识和手腕深深折服。强者服从更强者,只因为渴望一片更加恢弘广阔的天空。
“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他请求道。
魔天点点头,手离开了林的肩膀,独自往前走了三步。“我们的朋友,姑且就这样说吧,打算在天鹅城发动一次仪式,打开混沌深渊的门户。法阵的准备我和海因希姆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事情由他们负责,照理来说不必担心。但是,你也知道,混沌的仆从不值得信任,我们和所谓神明间仅仅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既然这样,事态的发展就必须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很显然,他们打算搞些小动作,这不幸被我抓住了——他们计划让深渊完全降临,和现世重合。这本来无可厚非,但这方天地毕竟是我们的家,家里怎么能够容下不守规矩的客人呢?所以,在仪式进行时,我需要你去看着他们,假如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用他们的鲜血来解释吧!”
林精神一振,但面露迟疑,他回想起和终末之主的遭遇,仔细思忖,片刻后诚实又无奈地说:“除非侥幸,否则对上混沌神明,我没有胜算。”
魔天对林的坦诚相当满意,他转过身,直视林的双眼,信誓旦旦:“相信我,那些脑子只有一半的仆从在你面前都是些土鸡瓦狗,而未完全现世的混沌神也不堪一击——混沌需要凭依才能行走大地,正如恐惧需要伏行于阴影。到时候,所有的凭依都会跪倒在你跟前,你踩在尚未成型的心脉上,只需轻轻一拨就可以教他们灰飞烟灭。所以,你不须畏惧混沌,而混沌应当畏惧你。你大可以问他们讨些好处,事后有我坐镇。”
他得意地微笑,稍稍昂起了头,仿佛点将台上成竹在胸的将军。“现在,”他说,“我们些处理掉关于你的麻烦,防止意外。”
芙兰莉丝坐在岸边无聊地打着水漂,翠绿色的长发垂在胸前,洁白的小腿自在地摇晃。漫吹的风把碎语传进她的耳朵里,她一撩秀发,就知道该上场了。
她跳过来,递给林一个瓶子,调皮地扮个鬼脸,吩咐道:“把这喝了然后运功。别怕,他会给你护法的。”
瓶子握在手心,传来阵阵冰凉,三分入骨,七分入魂。林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芙兰莉丝拧了他一下,嗔怒道:“叫你喝你就喝,哪来这么啰嗦?”
魔天轻叹一声,替他解惑:“你不想在某个不知道的时候,给某个圣灵纠缠住吧?”
林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