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希姆的警告被视作轻蔑的挑衅。
共同的敌人抹去一切分歧,汹涌的怒火带来雷厉风行。
曼洛克、弗罗蒙特、希伯尼还有伊果组成小队,由暗梦引路前往溶洞。崔莉斯坐镇“巴别塔”,暗杀大师灵敏的嗅觉留意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塔内的上万魔偶是希伯尼意志之延伸,足以在危急时刻铸造钢铁秩序。
一行人杀气腾腾,御风而行,从天而降,沿河岸疾走,转眼路过一个空荡荡的渔村。
不久,溶洞入口。
“感受到了吗?”
弗罗蒙特立于乱石丛中昂首四顾,阳光散乱,阴影野蛮生长。
魔力激荡,在指尖凝聚成奇妙的符文,朝石面上狠狠地一按,石块当即破碎,裂口中流淌出紫黑的血!
众人都面露惊悚,齐齐望向弗罗蒙特。
“绝妙的幻术,但不过如此,且看我破了它!”
他大手一挥,幽蓝之光在一瞬间取代了太阳。迷蒙的光线中整个世界缓慢溶解,一切都重拾了被遗忘的模样。最后,太阳重新从掌心升起,眼前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森森白骨取代了丛生的乱石,无数生物的骨骼相互挤压,一具叠着一具,头挨着头,背靠着背,手抓向天空,脸朝向大地,似乎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无论看向何方,千百空洞的眼窝始终与你对视;无论躲到何处,千百双手总是向你伸来。即使闭目缩成一团,耳边也永远呼啸着凄厉的回声,仿佛挂在午夜枝头的临死惨叫。
而那绸缎般的湖水哪还有一点儿的清澈透亮,每一滴都紫得发黑,冒着恶毒的气泡,活生生是沸腾的毒汁!
“这都是什么!”
曼洛克吓得往后一蹦。头顶的天空分外明亮,眼前的噩梦却叫人仿佛置身永夜。全身被冷汗打湿,他听见胸膛内急促的心跳。
弗罗蒙特反而两眼射出精光。他摩挲着下巴,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传说万物伊始,天界、人世和冥间彼此相连。天堂大门隐匿于森林和湖泊,而地狱入口潜伏在幽暗角落。亡者在地狱门口丢下形骸,灵魂则跨越大门接受审判。但时迁事异,远古时代悄然落幕,冥河离开大地兀自奔腾,亡魂也顺着河流汇入彼岸。失去支撑的地狱逐渐冷却,只有残破的碎片留存,再也不复往昔的伟业。”
“你是说,”希伯尼兴奋地转动脑袋,“我们这是站在一个地狱的入口了?”
“就连地狱也会死去,而我们正站在它的尸骨之上。”弗罗蒙特面露唏嘘。
他拾起一截断骨,仔细观察,片刻后失望地摇了摇头。
“岁月已经将它的最后一点儿荣光抹去,古老遗迹上,竟不剩下一丁点儿的法则。”
希伯尼信手拈起一片碎骨,说:“我觉得这儿挺好的,看,这里面居然还残留着灵魂碎片,虽是无主的意识,却说不定比你还历史悠久。这地方价值无限。”
曼洛克感觉头有点晕:“喂,你们都在胡说什么?这儿可是地狱呐。”他转过头,却看见暗梦蹲在地上,好奇地用手指戳着一个气泡。
澹澹细流汇聚成一条宽阔的水道流入幽深的洞穴,就像血液从毛细管道汇入静脉。
伊果很不屑地踢着地上的骨头:“我死后注定下地狱,先看看风景也不错。路就在前面,时间可不等人。”
说罢,他越过了原地打转的众人,笔直走进漆黑的洞穴,可还没走出几步,便从黑暗里传出他的尖叫:
“你是什么东西?!”
洞穴深处,飘来几朵幽绿的鬼火,仿佛饿殍的眼睛,簇拥着一艘破旧的独木舟,舟上立着佝偻的身影,那身影捂住嘴“嘿嘿”地笑。
“少装神弄鬼!”
伊果攥紧拳头怒吼。独木舟一点点移过来,黑暗中传来水波的声音,仿佛有无穷的恶兽在龇牙咧嘴。
他大叫:“别过来!”魔力在掌心攒聚,人头大的魔弹已然成形。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攥住了他,回头正对上弗罗蒙特明亮的眸子,宛如月下湖光。
“别紧张,”
弗罗蒙特微笑着说:“看来我的判断错了。冥府的摆渡人依然巡游在死亡之河,这个地狱还有心跳。”
“这里的脉搏没那么容易熄灭。”
渡船停在了众人身边,摆渡人轻轻搅动船桨,黑紫色的水面被惨绿的荧光照亮,水下倒立着无数具发白的尸体,发肿的脸上一双双眼睛大得瘆人。
曼洛克感觉嘴里发苦,胆汁都要吐出来。
希伯尼搂住他的肩膀鼓励道:“坚强点,小伙子,要是不爽就用你的火焰把它们烧个干净。活人没必要害怕死人。”
他的另一句格言是:要是害怕谁,就把谁变成死人。可他忍住了没说。
弗罗蒙特直视着摆渡人,像要透过那破烂的兜帽,看穿底下那一双沾满死亡的眼睛。他说:“我需要你载我们过去。我懂得规矩,我们会付船费的。”
“不行,我只载亡灵。”
“摆渡人”一口回绝,语声仿佛墓地的乌鸦:
“将金币放进船里,然后溺死在这条河里,我会把你们的灵魂送下去。”
弗罗蒙特干笑两声:“这可没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你的船舱里都是活人的脚印?”
摆渡人没有回答。他从水里抽出船桨扛在肩上,赫然是一柄巨大的镰刀。
“威胁我们?”
摆渡人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握紧镰刀的长柄,渡船四周顿时窜出数不清的铁刺,上面插着一颗颗干枯的头颅。
“抱歉,底下满了。只能委屈你们待在这儿了。”
“摆渡人”逐个抚摸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头,手指停留在五根光溜溜的铁刺上,水上暗影像蛇游动。
“我答应过,不能放你们过去。”
弗罗蒙特满目寒光:“这么说,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喽?”
摆渡人狂笑着挥舞镰刀,霎时间,灵光直入天际,鲜红的血液从地底下漫出来,地狱门前都成为他的主场!
“死亡毋须解释!吾即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