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像一条悬空的铁索左右摇晃,惊恐与不安在脑中炸裂!
自荒诞童话诞生之怪物穿过阴影的辕门,从墨染般的黑暗爬出,。
毛茸茸的玩具熊匍匐而行,那是足以杀死孩童天真幻想的恶灵魔偶。
巨大,肮脏,像末日的火山逐渐逼近。头上,一对肥硕的大耳闷闷不乐地耷拉;扁平的脸上,一只灰蓝色独眼像一粒发霉的白芝麻。它的嘴巴被凌乱的铁丝缝住,鼻子是一截干巴巴的胡萝卜。
它胸前裂开一条从脖子延至下腹的裂口,像竖起的嘴巴那样灵活地左右开阖,嘴巴里伸出十多条弯曲破败的尖牙,宛如捕蝇草的夹子。一条猩红尖长的舌头四处“咻咻”地舔舐,口水止不住地滴下来,强烈的酸性腐蚀了地面。
玩具熊就是戴夫。
它不高兴地“呜呜”直角,臃肿的身体里似乎塞满了委屈。它缓慢地向前爬行,每一步都让走廊对它的体重大声抗议!
楼梯在前方若隐若现,众人撒腿就跑!
可惜“天”不遂人意,一阵接一阵不规律的狂风从走廊的这头吹向戴夫之所从来的那头,如同无数双手抓住了众人的脚、抱住了众人的腰,将他们朝那个忧郁的怪物拉去!
寸步难前!众人几乎趴在地上,才勉强没向后滑行。
与此同时,走廊里奏响八音盒清澈透亮的乐声,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微凉夏夜中一个梦幻花园里的童话宴会。
意志薄弱的可怜虫在虚幻的景观中迷失了自我,倒头呼呼大睡。顷刻间,恶魔的狂风将他送入戴夫的怀抱。戴夫惊喜地哼哼直叫,迫不及待地饕餮大嚼!
男孩的声音装腔作势地唱道:“我不是很喜欢戴夫——”他把音调拉得老长,长到能让耳朵生茧子:“戴——夫——总——是——很——伤——心——”
听到坏话的戴夫不满地“嗷嗷”乱吼。它恼火地捶击地面,力之波纹疾走,众人随之颤抖;狂风火一般地呼啸,有如斗兽场上观众山呼海啸的欢呼,众人都睁不开眼!
转过身去吧!狂风猖狂地笑。它忽地沉默了,致敬即将上演的第二幕戏剧。
“戴——夫——要——找——乐——子!”男孩有国王一样傲慢的腔调。
戴夫拖着迟缓的身子,一点点接近了。要靠近了。
它的影子触及了林的脚尖。
林眼色一冷,豁得回身一剑刺出。这一剑纯靠肉身和技术,却也迅捷如电,出洞蛟龙般点在戴夫腐朽的尖牙上。
“叮当!”擦起一串火花。可那尖牙分毫未损,堂堂仙剑竟占不到上风!
戴夫身形一顿,转瞬间凶性大发。它一爪探出,气势如虹,独眼中嗜血的寒光好似毒蛇的芯子!
林大惊,虚晃一剑。只见他身轻如燕,刹那间一跃而起躲开了戴夫的爪击。
他乘势步踏浮尘、御空而行,只一瞬,脚尖便点在戴夫的肩膀,顺手照它后颈一捅。
白刀子进白刀子出,剑身上裹着丝丝缕缕灰白的旧棉絮,竟如坚韧的古藤将仙剑死死捆住!
棉絮飞窜向剑柄,林只得松手,矮身避开戴夫的飞臂,轻巧地落在它背后。
戴夫被眼前的情况弄糊涂了:前后都有敌人,我该怎么办呢?它挠着脸蛋思考。
“好机会!”
趁它愣神的功夫,其余众人纷纷杀至!
“别!”林大喊:“有古怪!”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似是魔女垂青,戴夫糊里糊涂的脑袋里灵光一现:两边都有食物,那就先吃多的一边吧!
他开心地哼唱着,扑向曼洛克他们,速度陡升,当场便把靠近的商队成员碾成肉沫!
“后退!后退!”众人惊魂未定,四散开来;狂风再次呼啸!
林飞身攀上戴夫的后背,一双铁臂钳住它圆滚滚的脖子;戴夫一时失了平衡,朝着一侧倒去。林猛地撞在走廊上,五脏六腑几乎要移位!
戴夫慢悠悠地爬起来,伤心地拍拍肩上的灰尘;林面色灰败地躺在地上,暂时无法动弹。
戴夫反而忽视了林,紧盯着曼洛克他们,像一个馋嘴的小孩吮着指头挑选面包。
“小瞧我?”
林自嘲地笑笑,咳出一滩血。他艰难地抬起右臂,对准戴夫的方向,张开五指。
“我的‘墨声’,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如波涛绞动,玩具熊戴夫的表面突显无数褶皱。然后皮毛被撕裂,鲜血和棉絮当空飞舞,由内而外地,它被打开然后解体!
就像一个炸开的花苞。
“叮当。”破败的尖牙掉在地上。
林露出欣慰的笑。仙剑上暗藏的破邪术式乃仙家手笔,本是用来暗算魔女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谁料到情况急转直下地如此之快呢?
狂风息寂,四下是一片胆寒的沉默。
曼洛克上前搀起林,给予感激和坚定的神情。他们无言地向长廊末端走去。
可距离丝毫不见减少!
走廊,又震撼起来!男孩的声音如同噩兆!
“屠夫戴夫被杀了,欢快的伙伴们在歌唱,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屠夫戴夫又回来了!”
在众人绝望的目光中,狂风打着旋儿重回舞台,身后的黑暗里,伤心的戴夫又在“呜呜”地叫!
急火攻心,林蓦地吐出一口赤血,气一短,差点昏死过去。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曼洛克所说的“陆地神明”,是何等强大了。
乃肆意妄为,玩弄众生于股掌之间。
魔女的甜蜜,任性而致命。
难道我要窝囊地死在这里?林两眼失神,不甘和愤怒要将身心点燃。
突然,曼洛克放下了林。斗气在他的喉咙里颤动,代替舌头发出含糊的声响:“我记得,你说过,她,只是想玩一个游戏。她也说过:线索。”
还没等林弄明白他的意思,曼洛克便步伐坚定地向戴夫走去。沐浴众人惊惧的视线,他迎向了戴夫巍峨的身躯。
曼洛克停住脚步。
绝境之中,生死就在一搏,与其惴惴不安不如云淡风轻(强作镇定)。
他高举左手,仿佛整个世界的珍宝都浓缩在他的指间,顷刻吸引了戴夫所有的注意:那是一颗五彩缤纷的玻璃球,狼的“眼睛”,魔女的“奖励”!
戴夫的肩膀微微颤抖,它伏下身子,半是激动,半是期待。
“你的眼睛。”
曼洛克缓缓地、面无表情(胆战心惊)地伸出手,将玻璃球贴在了戴夫的空眼眶里。
戴夫“呜呜”地叫着,两只眼睛打着转儿变大、变亮,很快就变成了一对黑珍珠,闪着锃亮锃亮的光!
这里只是一场取悦魔女的游戏,遵守魔女的规则才能活命,通关的线索隐藏在随时可能被忽略的细节。受礼堂的“肉”启发,曼洛克留了一个心眼。只是最初的迟疑和胆怯让他不敢下赌注。
心想大功告成,正欲转身,却听见戴夫发出危险的低嚎!
他立马刹住脚步,慢慢扭回倾斜的身子。勉强挤出笑容。
不是吧?真的要?
“一只眼的他渴望被人抱抱。”
然而戴夫扭曲的形体刻满了危险的符号,确定不是让他去送菜?
没有时间给他多想,已经到了抉择的时刻,戴夫的低嚎越发响亮、越发愤怒,就像火山喷发前大地的轰鸣!
曼洛克毅然决然地张开怀抱,紧闭双眼,在心中呐喊:“如果我错了,请务必给个痛快!”
然后?
贴身是温暖的、毛茸茸的触感,就像一只小狗或小猫用脸蹭主人的胸口。
曼洛克睁开眼,疑惑地低下了头。
眼前的戴夫,毛皮焕然一新,只有大半个人高,身上一切的病态和异常统统消失不见,是人见人爱的憨厚模样,散发淡淡的阳光的芳香。
片刻,无辜的怪物松开怀抱,退后一步流下了闪亮的眼泪,滴落在地化作琳琅的宝石;它满身的毛发像蒲公英一样往后飘去,四散的棉絮化作发光的飞花,照亮了走廊的路,驱散狂风与迷障,将尽头的楼梯拉至眼前。
“滚回你的阁楼里去吧!”男孩失望又气恼地嚷嚷。
众人长舒一口气。
林忍不住开怀大笑:“真有你的。”
活着的感觉真好。
曼洛克摇头叹气:“只是侥幸。”传说中魔女的性格反复无常,碰上一个“说话算话”的,着实三生有幸。
但大危机尚未解除,迷途者仍困阵中。
现在只有一条路。
众人相视。一名商队成员自告奋勇(或是生无可恋)地第一个踩上阶梯。无事发生。
“走吧。”
转角,第二段楼梯。
无声处一道惊雷。
男孩和女孩的声音像清晨时长笛和口风琴的交响,他们天真无邪地合唱:
“一群歪曲的男人,走上一条歪曲的路,
手里拿着歪曲的刀剑,踏上歪曲的台阶。”
骤然间,所有人眼中的画面都弯曲和倾斜。物体的轮廓和线条好似融化的芝士、泡水的面条,歪歪扭扭、卷卷曲曲。台阶上,冒出数不清的半身骷髅,满溢的灵气冻结血液,苍白的手骨攥紧脚踝。
天旋地转。
然后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