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剥去光的羽裳,恐惧伏在心上。
全身僵硬,腿钉在地上。舞台帷幕尚未揭晓,人偶还锁在匣中。
旁白首先登场。
那是一串清脆的孩童欢笑,海滩上的贝壳那样纯洁无暇。
男孩和女孩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像冰淇淋浇上巧克力,甜美而奇妙:
“男孩可以玩什么?
青蛙、蜗牛、还有小狗的尾巴。
女孩可以玩什么?
砂糖、平底锅等等好东西。
那我呢?我可以玩什么?
可以玩恐怖的玩具喔!”
莹莹绿光闪亮,墙壁上的浮雕发出野性嚎叫!
那是一群皮毛光鲜的狼,没有影子和重量,从墙上窜到地上。
瘆人的绿光奉献了明亮,刹那间藤蔓丛生,将礼堂大门和环形楼梯埋葬。唯一的希望通往未知的地方,双扇门前簇拥着龇牙的巨狼。
小女孩的声音好似奶昔一样:
“小狗,小狗,忠心耿耿的仆人。
得不到晚餐,饥肠辘辘。
主人只是打了个盹,
就把倒霉蛋吃个精光!”
话音未落,狼群就飞扑而来,利爪泛乌芒,獠牙闪寒光!
众人自发地前后列阵,架起长短兵器抵挡。
“嗷呜!嗷呜!”
狼嚎如潮。低矮的穹顶找不到明亮的月亮,冰冷的地面只剩下幽暗的癫狂!
“嗨呀!嗨呀!”
众人齐声呼喊。黑暗里看不见太阳的辉煌,战吼声中闪烁不屈的荣耀!
人与野兽搏斗,理性和兽性的碰撞!
刀光剑影,鲜血横流,断肢翻飞,哀嚎迭起。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林破口大骂,即使真力凝涩依旧剑势如虹,眨眼便刺入巨狼胸膛,一扭斩断心脉。
龙三喘着粗气大叫:“这些畜生长了狼脸,块头倒比人还大,岂有此理!”
曼洛克“唔嗯唔嗯”地表示同意,断舌之痛让他眉头紧拧、额角冒汗,好一个有苦说不出。
“别管什么名字了!”林又枭下一枚狼头,头也不回地怒吼:“有办法突围吗!”
巨狼源源不断地从浮雕里涌出来,通往未知房门的道路上遍布死亡。
“你能冲过去吗?”龙三问林。一名弟兄惨叫着倒下然后被拖入狼群,顷刻消失在此起彼伏的吞咽声里。
林怒不可遏,却发觉心口一绞,仿佛有只蚂蝗吸在心脏上偷去全身的力量。
他眉头紧皱,恼怒地说:“那该死的魔女使了手段,我的功力怕是使不出几分。”说罢顺势引剑,劈下一只狼爪。
巨狼的攻势越发激烈,它们狼多势重,形成包围之刻,就是死兆星闪耀之时!
如浪的斗气自曼洛克周身爆发,强大的气压将巨狼们向后推去,机敏的商队成员趁机补上致命一击,暂时减缓了战场的压力。
只是曼洛克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抿紧嘴唇,在心底咒骂心狠手辣的魔女——不仅仅因为她置素昧平生者于死地的恶趣味和割下他舌头的恶劣品性,还由于她夺去了自己的魔力——天知道一个魔女为什么会连魔法师都憎恨。
此刻,他在某些意见上罕见地和神圣教廷达成了一致:魔女这种玩意儿真应当下地狱去,不论地狱存不存在!
胜利的天平必然随时间倾斜,凄惨的落败近在咫尺的未来。所有人都明白不能这么僵持下去,然而前路生机渺茫。
转眼间又一只利爪袭来。林依旧以攻代守一剑抢出,不假思索地运转真元,心口却蓦地一绞,浑身气力一空,只得横剑慌忙招架。剑身似承了千钧之重,顿时虎口开裂、膝盖发软,措手不及之际仰面跌倒。
后背与地面亲密接触,剧痛攫取了身心,天地将要颠倒!
他大脑嗡嗡作响,心脏漏了两拍,肩膀几乎脱臼。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四肢像灌了铅那般沉重。
他仰面朝天,脸色煞白,瞳孔短暂地失去焦距,眼前的一切都朦胧不清,仿佛雾里看花、水中观天。无数喧哗的、光怪陆离的声音明明就诞生在他身边,却偏偏像隔了千山万水飘来的。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扭曲和熔化,缥缈虚幻,既模糊了神智,也稀释了真实。
这是一场梦吗?他不禁想。
他的耳边有湿热的风轻轻吹拂,带来黏稠的芳香:“真是愚蠢。”魔女的声音甜蜜又危险,如同滴了毒的美酒,“动动你那可怜的小脑瓜吧。我是不是说过,抓住线索,然后活下去?”
仿佛投入了一根脆弱的楔子,时间齿轮忽地卡顿,他甚至可以看清灰尘滑行时的荧光和轨迹。
他看见巨狼张牙舞爪、前仆后继,无数血珠当空飞溅,晶莹剔透宛如漫天红玉,实在是美极了;他看见浮雕上的绿光顿时凝固,晦涩玄奥的符号好似毒池中肆意扭动身躯的巨蟒;他看见那张一尘不染的餐桌,上面陈列着冷冰冰的食物……
思维跳出匣子,突兀地捡起一串思想:
我们为何厮杀?
小狗,“饥肠辘辘”?
“晚餐”?谁的晚餐?
魔女的吹息继续挑动他的神经:“这是一场玩具的茶会,取悦我的游戏。”
林眼中闪动莫名光彩,然后一黯,像风吹过的烛光。
时间接着流动,他脑袋一偏,堪堪躲过巨狼的爪击,同时对地面手一拍、脚一蹬,借力跃起、凌空翻滚一圈,着地时已站得笔直。但在脚尖沾上地面的一瞬间,他立马旋转脚踵,朝战线的反方向冲去!
“林,你做什么!”
龙三大惊失色,林居然要逃跑?他握剑的手顿失三分力气。
“我有一个想法!”
林自信的呼喊暂时安抚了躁动的众人。他两步跃上餐桌,一把抓起面包朝狼群里抛去。
快!快!验证我的猜想!
面包砸晕了一只巨狼。它们望着昏迷的同伴陷入短暂的疑惑,随即怒吼如潮!
没用?
林的心脏狂跳。
要冷静,冷静,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视线扫过长桌,只见原本鲜亮诱人的水果,此刻尽数腐败,而深红的葡萄酒依旧飘香!
他下意识地将酒器拉过来。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办……
可以说是急中生智,也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他简单粗暴地将面包塞入酒器里一起抛出,蓬松的面包奇迹般吸收了所有的佳酿,收缩、变化。一块血淋淋的鲜肉!
一瞬间吸引了所有巨狼的注意!
巨狼的鼻子疯狂地、陀螺般转动般,吸气,吸气,吸气。
嚎叫,嚎叫,嚎叫,饥肠辘辘的“小狗”们争先恐后,一沾上“肉”,立马被打回原形——一地洁白的石灰。
“酒乃神之血,谷物乃神之躯,饷以神的血食,才能慰藉永世受戮的悲哀者们。”
魔女之声甜如蜂蜜,只是多了一丝冰冷的忧伤?
林没有理睬。
他一刻不停地“投食”,狼群狂躁而踊跃,浮雕的绿光渐渐黯淡。众人呆若木鸡,事态发展已经超乎想象。
这时,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像冒出坩埚的气泡一样任性和气愤。
“贪吃的小狗,
肚皮圆滚滚,
脑袋昏乎乎,
只好叫嫉妒的麻雀把它们干掉!“
然后,“叽叽喳喳”地,穹顶上飞来乌云般的鸟群。在狼群的哀嚎中,迅速而凶残的怪鸟化身闪电,无情地啄出了巨狼们的眼珠,狠狠地甩到众人脚下。
于是,“叮叮当当”,礼堂内下起了一场玻璃球雨。缤纷的彩带翩翩然飘落,仿佛节日庆典的开奖仪式。
林的嘴角挂着惨笑:“这算什么?奖励吗?”
无人回答。
时不我待。众人合力推开神秘的大门。画面一转,前后都变成了一条幽长幽长的走廊,两头隐约是楼梯的尾巴。
“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取悦魔女的游戏。”
林面露苦涩,众人迷惑不解。
他正想转告众人魔女的话,忽然,一串尖锐的笑声响起,回声空洞可怖,谁听了都会缩紧脖子,再掉一地鸡皮疙瘩。
一个顽劣的童声搞怪地一半念、一半唱:
“有个小小的人,有把小小的弓,
弓上搭着铁做的箭,
杀了小熊戴夫,
射穿了它的脸,射走了它的眼。
戴夫伤心极了,
一只眼的它渴望被人抱抱。”
风声袭来,林迅步躲闪,却见一束流光穿过长廊没入黑暗,远处,狂暴的咆哮穿透了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