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本来曼洛克的课程将在今天顺风顺水地开始,可惜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
伊果.福特以传统为由,将入院仪式这一件被众人忽略乃至遗忘的老古董从学院历史堆满灰尘的小角落里重新挖掘出来。但他的提议很快就在一群老魔法师中间引发非同凡响的回应,并被积极地付诸实践,其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令他始料未及。
平淡无奇的学园生活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大多数人都面露喜色,就像要见证一个不可思议的历史瞬间,气氛活跃得宛如节日,就差在每一条走廊、每一间大厅里张灯结彩。有资历的魔法师们纷纷正装出席,就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老头们也在领口系上了一个色彩鲜艳的蝴蝶结。格林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了,他甚至穿上了一件鲜亮的黑色燕尾服,活脱脱一只胖鸽子。
“这是个好兆头!”一位起床后多喝了两口酒的秃头老法师迷迷糊糊地在原地转着圈儿,踩着自己紫色的袍子跳起笨拙的踢踏舞,他口齿不清:“我们多久没有这么做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知道吗,这让我回忆起我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
“呀耶!”一旁的法师们纷纷举杯欢呼。不明所以的年轻学员们(阿尔福是最年轻的)也沉浸在这集体狂欢中,将厨房特别供应的松仁奶油蜂蜜曲奇和各式烤馅饼塞入嘴中,腮帮子鼓囊囊的仿佛一只只松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些人变出了自动演奏的小号和手风琴,只是那从天空蹦进地心的调子实在不堪入耳,没一会儿就被一发火球正义地劝化了。
“别忘了我,可是我说服了威廉!”格林油光满面地高举双臂大呼小叫,他将伊果.福特对“威廉先生”的质疑抛至脑后。他心想:小福特那家伙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了,而且我昨天对他说的话有没有点太过了?
还没等他进一步思索,众人就七手八脚地把他举过头顶,然后,“一,二,三,起!”,他胖胖的身躯就被抛到半空,他愉悦地大叫!就像一群企鹅在丢一只北极熊。
在一旁稍僻静的角落里,伊果.福特抱着手臂面容抽搐。他发现自己不是很能理解那群老家伙的脑回路,就好像要去理解一颗核桃如何思考一样。老福特此刻正狂热地投身于实验当中,格林给他带去的资料正是时候,他那疯狂的研究像打通了关节的旷世奇才,不用多久就能一飞冲天。
伊果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脑仁隐隐有些疼。局面超出了他的掌控,万一入院仪式出了什么岔子,两拳难敌众手,天知道丧失理智、恼羞成怒的法师们会不会在他成功传送前把他撕碎。
“嘿,我们的英雄!”突然,一个满口酒气、胡子拉喳的中年人一把勾住了伊果的肩膀,忘乎所以地大笑道:“一整晚准备仪式,没睡好吧?真是辛苦你了……来,那边的鸡尾酒不错,一起去喝一杯!”他不由分说地就推着伊果走,还时不时大吼:“是不是兄弟?!给不给面子?!”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和伊果一样心累的还有曼洛克。不用多说,他的身份大有问题。他冥思苦想了一整晚,还是弄不出对策,决定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他顶着两个圆乎乎的大黑眼圈,走一步磨一步地向着中转站进发。中转站的空间已经被几何倍地拓展,两百多号人都黑压压地簇拥在那里,乱糟糟的宛如一片搅动的混沌,笑声飘进鼻孔,酒香窜入耳膜。
曼洛克的姗姗来迟并没有引起等待许久的人们的不满。恰恰相反,他的出现就像一瓶油倒入大锅,将所有人激动的心情猛烈爆炒,推至一个全新的狂热阶段!
所有人猛烈地欢呼、尖叫、大吼,继而翘首以盼,期待着大厨为他们端上丰盛的正餐。曼洛克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紫色魔法袍,但鲜花的花瓣和五颜六色的彩带接连不断地降落在他的身上、头上,将他打扮的如同一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他环顾四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红彤彤的喜悦。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极少数瞪大了眼睛的年轻人就像枯草地里的青葱一样稀有和引人注目。也难怪他们会这么激动了,这场仪式既代表着新人的加入,更为他们缅怀了随风而逝的青春。
已经被布置成礼堂的中转站,正中央是一个莹莹地发着光的水晶球,伊果就静静地站在水晶球后面。他刚才被摁着灌了三杯烈酒,现在头脑有点发胀。
灯光蓦地暗下来,所有的光线都变得轻盈,聚焦在曼洛克和他面前的蓝色水晶球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屏住呼吸,翘首以待。
伊果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很幸运,威廉先生。”他面对着曼洛克微微笑。
曼洛克的心底有些发毛,脸色略微苍白。可他还是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对伊果点头示意。他不想露出破绽,可伊果是什么意思?
“别紧张!”一位喝高了的法师挥舞着拳头大叫,“上啊!”
曼洛克遵从伊果的指示将双手放到了真言水晶上。水晶球里顿时一片烟雾翻滚,曼洛克只觉得手掌心里微凉,竟如同粘了胶水一样牢牢地黏在了球面上,双脚也像生了根一样不能移动。他的心猛地一沉。
“请告诉我,你是否自愿加入‘真知圣堂’?”
伊果的声音宛如梦呓,既真实又虚幻。
曼洛克郑重地点了点头。水晶球射出一道棱柱状的光,吓了他一跳。
“请告诉我,你是否认同学院的理念,将矢志不渝地追求宇宙的真理,并且永不屈服?”
曼洛克咽了口口水,再次郑重地点头。水晶球又一次发亮,迷蒙的光将伊果的脸庞照得像幽灵。
“请告诉我,你是否愿意始终善待你的同伴,尊重你的师长,引导你的后辈?”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嘀咕:“他还没有后辈呢。”然后是一声放肆的长笑,在笑到一半时又戛然而止,笑声的始作俑者正满头大包地躺在地上。
曼洛克略微分神,回过头发现伊果金色的眼眸里目光冷峻,整齐打理的胡须上挂着霜糖似的光。
曼洛克第三次点头。水晶球上微波荡漾。
“请告诉我,你是否愿意忠于学院,自觉地保守学院的秘密?”
还没等伊果把话说完,几个魔法师不满的叫嚷就插进来:“嘿!你记错了吧?入院誓言上没这行!”格林的酒似乎醒了大半,他极为不悦地皱起眉头。
伊果的目光不依不饶。曼洛克依旧点头,不屈不饶地和伊果对视。
然后是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被选中者,请告诉我你的全名,并起誓。”
曼洛克的心一紧,喉咙发干,大脑因极度的紧张而霎时间空白。终于来了,你等的就是这个吗?
他用颤抖但壮烈的声音回答:“威廉,威廉.夏洛特。我起誓。”
水晶球瞬间迸发出璀璨夺目的五彩光华,恍若星辰爆炸、宇宙诞生,无尽的光芒将礼堂淹没。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缤纷的彩虹将礼堂浮夸地装点,魔力化作的小精灵坐在彩虹上欣喜若狂地吹响喇叭。
欢呼,欢呼,欢呼!
伊果飞快地握住了曼洛克的双手,表面真诚地说道:“恭喜你,威廉先生。我说过,你很幸运。”他的表演完美无瑕。
胜利的果实下满是荆棘,得稍稍绕些弯路。还好,他有备用计划。
“劫后余生”的曼洛克搓揉着略微酸痛的双手,满脸迷茫如在梦中。他的袖子里藏着一张纸条,那是伊果在握手时趁机强塞到他手中的,里面究竟包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他的直觉警告他,伊果不会善罢甘休。
但现在,作为宴会的主角,他还有一场盛大的宴会要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