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抬眼就发现了坐在前方不远处阴影里的芙兰莉丝,额角的青筋忍不住一跳一跳。他像一只藏松果时被发现的松鼠,瞬间机警地炸毛:“你呆在那里做什么!”
芙兰莉丝微微一笑,从倾斜的石面上站起,目光游移,微不可察地在魔天的手掌上尚未消退的浅红色线条上一顿,旋即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露出更加迷人的微笑:“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魔天眼中精光一闪,一缕若有若无的煞气游龙般在眉宇间飞舞。他装作不经意地踏前一步,刻意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说什么?”他斜着眼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芙兰莉丝下意识地稍稍退后,随即醒悟过来,也上前一步,边用手指拨弄着一头翠绿的秀发,边做出轻慢的样子回答:“你,好像虚弱了很多,迟钝了很多。”
魔天阴沉地笑笑,眼中的黑色如同墨涌。残暴、冷酷、决绝的杀意像是喷发的地液,将灼热的杀气挥洒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
芙兰莉丝面色霎时一白,随即强作镇定,又上前一步,两眼闪烁着捕食者的光。
“喔,真是不可思议,小狐狸的尾巴这么快就藏不住了。”魔天伸出手挠了挠腮帮子,他突然的举动惊地芙兰莉丝浑身一抖。魔天嘲笑道:“你是觉得我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觉得我软弱可欺?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任性的魔女可不需要理由。”芙兰莉丝像猫一样慢慢地接近,魔力的云团在她身边攒聚,隐约间不洁的呢喃传来,从与现实一墙之隔的梦魇。她的眼眸变得深红,她用一个锐利的女声说道:“我打算在你身上,留下几道跟他一样的伤痕。”
她小心翼翼地步入了杀气弥漫的范围。可那浓重的杀气,竟如同冬日的雪遇上了春日的阳光,眨眼间就消融干净了。她愈发坚定了内心的猜想,发出雷鸣的魔力之云里猩红的法球在酝酿,那是连灰烬都不会留下的毁灭魔咒。
魔天悠悠一叹。“真是有趣。”杀气四散,他似乎是丧失了进一步纠缠的兴趣,闲庭信步般就往洞口走去,毫不在意,就要和芙兰莉丝擦肩而过。
芙兰莉丝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猫科动物,发出一声受到轻蔑的怪叫,充满力量地挥舞手臂。猩红的法球听从她的调度,呼啸着向魔天打去,光的速度在法球之轨迹面前都要汗颜。
魔天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像个没事的人儿一样继续前行。
身后,无论是魔女,还是法球,甚至是一粒最微小的灰尘,都凝固在一个静止的位置,就好像某个齿轮卡壳了,世界的连环画无法自如地切换画面。
“你以为,凭一个魔女的拙劣双眼,就能观测世界?”
魔天的声音却自如地飘进芙兰莉丝的耳膜,敲打她惊恐交加的内心。
“我不杀你,不是仁慈,而是不屑。看好他,也别想用魔女的咒术耍什么小手段。海因希姆的面子,还没有大到可以阻挡我的怒火!”
魔天的声音很小,细若蚊吟,是刚刚能被听清的程度,但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力,就像火山在警告肆意妄为的山之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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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的意识再次清醒,手腕上、腰上、臂膀上的酸楚和疼痛不仅明确地表示他还活着,还清楚地告诉他他被打了。
他是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惊醒的,要不然他还可以再昏迷好一阵子。现在他的后脑隐隐作痛,稍微扭动脖子,都可以听到“咯嗒咯嗒”骨关节摩擦碰撞的声响,脑内的神经更是像被一个钩子牵住了一样,时不时就发出触电般的刺痛。
他两手用力一撑,整个人就从岩壁上滚落下去。背部着地,又是一阵剧痛。他感觉浑身软软的,使不上劲。
更惨的是摔下去后,“墨声”被他严严实实地压在了身下。和冰凉的剑身一接触,他立马条件发射似地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只可惜全身上下实在是脱力太过严重,他在半空中将要落地的时候脚踝一扭,顿时失去平衡,仰面朝天又摔了下去。等他再次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他警醒地观望四周,浅白色的光束如梦似幻地从头顶漏下来,汩汩流淌的小溪清澈见底。他掬了一捧清水洗脸,然后盘腿坐下,仔细端详起几乎焕然一新的仙剑“墨声”。
剑依旧是漆黑无光,剑刃依旧是锋锐无匹,剑光依旧是寒冷清亮。只是原来古朴无华的剑身上,借着光亮从斜侧面观察,可以发现无数若隐若现的流畅线条,构成了流云般的花纹,透露出类似铁锈的光泽。这些光泽仿佛是剑身生而有之的,而非刻意的修饰。现在,上面一层薄薄的伪装被刮去,这柄神兵利器终于第一次在林面前展露出全部的风彩。
附耳倾听,可以从那雪水一般的寒冷当中,依稀分辨出杀伐的声音,宛如一只凶兽在血色的天、血色的地上昂首咆哮!此时此刻,“墨声”已经减去了三分仙家的飘逸出尘,平白增加了五分绝世凶兵的萧杀气魄,从平淡至雅的道场走入了黄沙漫天的修罗界。对此,林的内心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这样究竟是福是祸。
凝神运气许久,真元略微回复,四肢筋脉之间不再有干涩感,身上细细密密的伤口也如同被雨水浇灌的干裂大地,开始逐渐愈合,翻出新生的肉色。
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每一滴水滴打在岩石上的声音都异常明了。现在他毫不怀疑,即使有一只小虫子爬过,他也能够一清二楚地分辨出它的每一条腿摩擦地面的声响。
看样子,那个自称魔天的家伙的确是离开了?
林当然不敢说自己能够揣摩仙人之流的手段,听说对方曾经也教导过自己的师傅“竹中仙“,警惕之余他也生出几分敬重。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得尝试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之后我又应该去哪呢?
他烦恼地摇了摇头,似乎要把未来的不确定性甩出去。诚然,他和曼洛克等人分散了,彼此也不清楚对方的位置,而且他甚至还不知道现在自己所处何方,但是,路总在脚下。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也许魔天知道,他理应目睹了这一切。
然后,他自嘲地笑笑,像是讥笑自己竟然想到了如此不切实际的点子。
这叫什么?走投无路,还是病急乱投医?那个叫魔天的指不定还要杀了我,我居然打算问他这样的问题?我的脑子是摔坏了吗。如此看来,趁早脱身才是上策。
然后,他摸着漆黑的洞穴走廊,五感像侦察大地的雄鹰一般锐利。
他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还有一阵淡淡的古怪香气。
“喂,是你吧,扶我起来。”耳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
芙兰莉丝?
听上去她的状况不太妙,不过正合我意。希望她不会来干涉我。
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无视了脚边一团黑洞洞的不明物体。
眼看他就要走到洞口边,他伸出手谨慎地接住那一片皎洁的月光——
“刺溜——”
凭空生出的电流和一股不容抵抗的巨力将他甩飞,一路往后,再次嵌入了一面古老的岩壁中,成了一个颇具原始风格的人形装饰。
“噗嗤”一声,芙兰莉丝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她从阴影里走出,用魔法修复着自己焦黑卷曲的长发,十分愉悦地告诉林:
“小傻蛋,他可不会放你出去,你只能等他来找你。“
紧接着,似乎是对林无视她的惩罚,芙兰莉丝昂首阔步地在林的目光中走出洞口,轻佻地勾了勾手指,吹着口哨大步走远,只剩下林一个人在石头里目瞪口呆:
这都算什么!
他相当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