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寨没有名字。
黑心的、卑鄙的、下流的山寨怎么敢取名字呢?
所以钟正英为山寨取了个名字:是非寨。
刘定山看着牌匾挂上去的时候,问道:“老九,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钟正英微笑:“明辨是非的意思。我们以后,还了天机老大的恩情,便不要再做杀手。一人找个老婆,终老于此。”
刘定山满意的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们帮助天机老大铲除神殿,以后永远不要再做杀手。”
山寨里其实并没有人。
他们也不准备找人来做手下。
以他们的功夫,别人想来欺辱他们,几乎是做梦,找了手下就多了烦恼,就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两人花了些金钱,将山寨装修了一番,便一起出山,准备去帮助晓天机。
————
风月楼成了一家正宗的青楼。
纪情没有选错人,有赵初容这样的人做风月楼的主人,风月楼几乎是日进斗金!
再加上萧玉如这般聪明的女人,破旧立新的风月楼简直快成为天下第一青楼。
绯红的木漆门打开,莺声燕语簇拥而来,夹杂着公子哥的笑声,竟然是那么的悦耳,那么的舒心动听。
犹如一支优美的曲子。
纪情带着芸娘,径直上了风月楼二楼。
男人们的目光聚集在纪情的身上,仿佛纪情的模样要比风月楼的女子动人。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纪情已不是个女孩子,而是真正的女人。
怀春而不自知的女人最是迷人。
还有一些男人简直像是被芸娘勾了魂,恨不得扑上来将芸娘撕碎。
风韵犹存的妇人魅力更足。
现在,赵初容身穿白衣盘腿坐在床上,俏脸微红,青筋暴露,身体还散发出一股幽幽的体香。
房门被猛的打开。
纪情盯着床上的赵初容,两眼发呆,已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小情,你进来为什么不敲门?”
忽的,赵初容穿好鞋,一双清澈无暇的眼眸放在纪情身上。
纪情恍然回神,喃喃道:“对不起初容姐姐,我从小流浪街头惯了,不是富家小姐,不懂得那些礼仪。”
赵初容蹙眉道:“以后要先问一声屋子里有没有人,再有序的敲门。得到主人的允许后,才能轻轻地推门进来。”
纪情木楞地咽了口气,点了点头。
为何才两三天不见,她就变了模样?
以前她从来不会这个模样的。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赵初容本来就是富家小姐,如此这般,才是正常。
赵初容缓慢抬头,望着芸娘,冷漠的脸上忽的露出笑意,轻声道:“这位姑姑,方才冒犯了,初容在此赔罪。”
她说完之后,竟然取下头上金钗递给芸娘。
还未等芸娘开口,又笑道:“家父教导,轻贱以及无视长辈是大大的不该。初容方才得罪姑姑,奉金钗一支恳请姑姑原谅。”
芸娘是贪财之人,何况还对纪情有怨愤,推脱两下后非常不情愿的接下金钗道:“没事没事,赵姑娘这么客气,让我这个做长辈的实在是汗颜呢。”
赵初容微笑:“既然姑姑是小情的亲戚,以后还劳姑姑能够多多照顾才是。”
她一边说话,已经为两人倒好了茶。
纪情口干舌燥,端起杯子便要喝。
“小情!你做甚么?”
赵初容抓住纪情手腕,将茶杯拿下来。
纪情一脸茫然。
“对了初容姐姐,我已经想好了,打算自己来管理风月楼,请你把钥匙还给我吧。”
纪情干脆伸出手,讨要钥匙。
赵初容将茶杯给了纪情,说道:“唉,我这几天或许是没睡好。忘了告诉你,有个人来找过你。”
“找我?”纪情道:“谁找我?”
赵初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他好像说他的名字叫做崔明。让你去黄泉路找他。”
纪情动容道:“崔明?真的么?”
赵初容笑了,笑得很灿烂,说道:“我是逗你玩的。”
现在她忽然变得俏皮可爱起来。
只不过,她怎么知道崔明这个人?
赵初容见她茫然无措,正色道:“其实,近两日真的有人来风月楼,是我招来的。虽然是两个女人,却比四个男人还要厉害。”
纪情道:“你又在逗我玩?”
赵初容没有回答,冲着门外喊道:“阮香玉,王三娘,你们请进来吧。”
喊声温柔动听。
很快,两个女人便进了屋子。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着粉衫,瘦弱无骨,眼眸如水的女子。
后面的是个一身素衣,相貌普通的少妇。
“小情你看,前面这个是阮香玉,后面那个是王三娘。”
赵初容指着两人,笑颜如花。
但见这两个女子,当真是人如其名,一个少女一个少妇,确非凡品。
阮香玉眼观鼻,鼻观心,施礼柔声道:“小女阮香玉,见过纪姐姐。”
王三娘指着纪情的鼻子,将信将疑:“不可思议,你就是风月楼的主人。比起赵大小姐,你可差得远了。”
“你说什么?!”
纪情挺身站起。
王三娘扭过头,大声道:“小丫头,你莫非是聋子?我说你是茅坑里的大美人儿,只是嘴臭了点儿。”
纪情拔出赤雪,放言道:“我看你是找死!”
赵初容一直没说话。
只听见阵阵刀剑撞击声,窗户便莫名其妙被砸烂。
“哐当~”
刀落在地上。
芸娘跑到窗边拉住纪情的手。
王三娘跳到桌子上,一剑挥出。
“哇呀!”
巨大的惨叫声响起。
纪情落地,右手上握着一只手臂!
“嘿,小丫头,你还要再上来吗?”
王三娘将芸娘押在窗口,一刀划破芸娘的脖颈,笑得十分放肆。
这时候,阮香玉推开王三娘,软软说道:“再进风月楼,就不是断臂掉头那么简单!”
纪情一时还未适应。
还是叫道:“初容姐姐,初……”
阮香玉又道:“赶紧滚,要不然,赵初容立刻去见阎王爷!”
纪情没有再喊。
心中舒了口气,照这样来看,赵初容一时间还很安全。
风月楼的事情暂时也管不了。
去哪儿呢?
纪情行走半天,悠然踏步,逐渐已经迷失方向。
以前还有目标奋斗,贫穷在背后推动,不得不前进,还有三个弟弟相互依靠。
可是现在……
回头去风月楼,目前根本不是那两个女人的对手,拼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转身去鬼门吗?
真的要去也只有一个地方去。
黄泉路。
也不知道崔明有没有在黄泉路。
也罢,就去黄泉路吧。
纪情心中空洞,为前途堪忧,为生活迷茫。
手中的刀是好刀,可自己的本事并不大。
她想起了母亲留下来的刀法!
——
天黑的时候,纪情终于走到黄泉路。
这条路还是和往常相同,浓白的雾,诡异的风,清冷的环境,奇怪的声音。
寻着记忆中的路途,来到了那座空坟旁边,来到空棺材边上。
棺材是盖上的。
纪情停下来的时候,棺材盖便打开了!
“谁!”
纪情慌忙拔刀。
棺材里跳出个身穿灰衣的男人。
死灰色的衣衫,苍白的脸。
纪情颤道:“崔…崔判官。”
人影立在坟墓前,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果然是崔明!
“你怎么还在这里?”
纪情收回赤雪,面色和缓下来。
崔明淡淡说道:“睡惯了。”
望了望棺材,纪情偶有同感。
像崔明这样的人,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格格不入的。
他只能待在黄泉路,只有睡在棺材里。
如今的崔明,再也没有别人的命令可以执行,已渐渐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落叶归根,白天钓鱼,晚上睡觉,直到死为止。
纪情的出现,打破了崔明本来的生活轨迹。
纪情禁不住走到坟墓前,擦去墓碑上厚重的泥土。
墓碑上写的是“崔明之墓”。
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崔明这个人。
早就已没有。
纪情永远无法了解,也无法理解。
她以为流浪街头是最悲苦不过,想不到,活不如死才是真正的悲苦。
纪情回过头,仰视着崔明。
崔明道:“你走吧。”
纪情皱眉:“走?走去哪里?”
崔明道:“该去的地方。”
纪情苦笑:“你为什么不去?”
崔明道:“我已死。”
纪情道:“死人不会说话。”
崔明道:“你是死人?”
纪情说道:“我是。”
崔明默然片刻,说道:“很好。”
纪情指着棺材,问道:“你睡棺材睡了多久?”
崔明的神色黯淡,缓缓道:“十年。”
纪情并不觉得惊讶,反而问:“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崔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说道:“生存。”
纪情惊道:“生存?”
崔明躺进棺材,说道:“只有真正死过的人,才更懂得珍惜生存。”
纪情凝注着棺材里闭上眼睛的崔明,并不觉得可笑。
她忽然觉得,只有崔明才真正懂得生存,懂得活着的意义。
他体会了十年的死亡,一次比一次要珍惜生存的短暂。
如果有一天,他就这样死去,他不会害怕,也不会遗憾,更加不会不舍。
因为死亡,已成为常事。
崔明忽的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活过?”
纪情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她还没有领悟到活着的意义。
她是诚实的。
崔明继续说道:“习惯死亡也是一种强大自己的方式,离黄泉路不远处,还有一座空坟,一口棺材,那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留下的。”
纪情沉默许久,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