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冷雪自称是自己想逛花灯会故而强留下了三月作伴,中途与青竹思宁走散的事情也被瞒了下来,三月回府之后还是毫无悬念的被柳郁文教训了一顿,又少了大哥柳嘉修在一旁的劝慰,三月被柳郁文关了禁闭,在府中老老实实地做了七八天的女红。
但三月与冷雪的关系却是如春风回暖一般,自庙会之后迅速热络了起来。
三月虽然性子活泼外向,但交游却十分之少,难得与冷雪志趣相投,而且三月还看出来爹爹对于冷雪颇带着恭敬的欣赏之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却并不妨碍三月把冷雪当作自己出府游玩亦或在府中折腾的挡箭牌。用三月的话来说,冷雪“实在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天赐好友”。
三月总是能寻着各种由头让冷雪同自己外出游玩,几个月下来,青州乃至青州附近的大小景观,有名或无名,幽僻或热闹,都被三月与冷雪走了个遍,有些地方还去了不止一次,三月美其名曰“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青州本就不大,名胜古迹不算很多,山色水景也鲜少十分瑰丽奇伟的地方,但三月同冷雪一起却是从未有过倦怠无趣的感觉,二人总是有各种话题可聊,甚至不需要刻意的迁就附和,双方的意图或见解总是能够不谋而合。三月偶尔忆起初见冷雪时的疏离与客套,简直是恍若隔世一般。
隔一段时日便出府游赏山水的同时,热衷于过各类时令节日的三月也不忘拉上冷雪,因为冷雪十分难得的愿意陪她一起各种折腾。
五月端午,三月提了几串粽子亲自送去给冷雪,在留夷要收去小厨房的时候还指了指其中包的尤其胀鼓鼓的一串说是自己亲手包的,不甚在意的神情中是掩饰不住的小小得意,惹得冷雪忍俊不禁。
临走之际,三月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根五色丝线塞给冷雪,煞有其事地叮嘱冷雪在节后的第一个下雨天将其摘下扔在雨中,这样这根五色丝线就会变成蚯蚓爬走,会给人带来一年的好运气。
三月其实只是图个节日的彩头,如此天马行空的风俗传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也万万没有想到冷雪竟十分认真且自然地当着三月的面将那根与自身气质十分不搭的五色丝线系到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又几日后,三月同冷雪出游,三月见冷雪腕间空空,随口问了一句,却是被冷雪反问:“不是说下雨之时要扔掉吗,怎么,你前天没有扔掉吗?”
三月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五色丝线,心虚地笑了笑:“我——我给忘记了,不过第二个下雨天再扔也是可以的,嘿嘿……”
七月七夕,三月提前好几天将府中的一架葡萄修理整饬了一番——藤叶错落的葡萄架下,搬来一张小石桌与两个小石凳,再摆上一套茶具,便成了三月邀冷雪前来同过七夕的一方小天地。
之所以选在葡萄架下,是因为三月不久前读过的一本天马行空的志怪小说,其中记载着,七夕当夜,于葡萄藤下,有缘之人可以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所说的悄悄话。虽然这种志怪传说实在难以取信于人,但也足够引起三月的兴趣并因此而“大闹一番”了。
七夕当晚,三月遗憾了几句传说的不可信后,便与冷雪在葡萄架下畅聊起来。只不多时,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下雨了。三月十分无奈,只能弃了自己费心多日整饬的葡萄架,将冷雪请到室内。
雨下的并不算大,二人也不着急,颇有些悠闲地将桌上的茶具收拾起来,一道搬回室内。冷雪见三月神色颇有些失落,便信口胡诌了个传说:虽未听到牛郎织女的悄悄话,但这七夕节的雨,是他们相会时所落的眼泪。
三月登时来了兴趣,追问冷雪这传说的出处等等,都被冷雪继续胡编了过去。三月兴致不减,还招呼青竹拿了个广口瓷瓶放到院中——收集所谓牛郎织女的眼泪。
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冷雪摩挲着三月送他的平安符,因为七夕没有收到荷包而笼罩在心头多日的乌云终于消散了大半,暖融融的日头出来了,照得冷雪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一旁的留夷见自家主子盯着那平安符面露笑意,转手从腰间掏出个一模一样的来,自觉十分善解人意地奉承道:“公子,要说这柳府的三月小姐,真是个活泼善良又细心的姑娘,知道今天是鬼节,阴气重,特地去求了平安符送给我们,我和江离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个呢!”留夷说着,珍宝似的捋了捋那平安符下缀着的穗子,“对了,思安送过来时,我见他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想必三月小姐求了不少,与他相熟的人都能分到一个,如此周到又没有大小姐架子的人,可真是难得!”
冷雪心头刚刚消散的乌云又隐隐有聚合的趋势,半晌无话。
留夷见冷雪那重又放下的唇角,虽不知是何缘故,却也明白了自己这马屁拍得不太对,讪讪地将自己的平安符收回腰间,摸了摸鼻子,低头抱拳道:“公子,江离不久前说找我有事,那属下就……”
“我也是第一次收到这个。”冷雪突然来了一句。
“啊?”留夷有些摸不着头脑,抬头看向冷雪,神色十分不解。见冷雪拿着平安符的手转了一转,留夷头脑混乱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啊——是是是,公子也是第一次!”
冷雪似自嘲又似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摆摆手:“罢了,你先退下吧。”
好一会儿,在廊下坐着的留夷才反应过来,冷雪那句话是在说,他同自己和江离一样,也是第一次收到平安符。然而留夷恍然大悟之后又有了疑惑:宫里不是每年都会分发平安符给公子吗,还都是金线织就、高僧开过光的,公子难道忘记了?
至于八月中秋赏月,九月重阳登高,还有其间夹杂的或重要的时令节气或鲜有人留意的民间节庆,冷雪皆是十分配合地同三月过了,而且丝毫不见其厌烦敷衍之态。几月下来,三月已然将冷雪引为自己平生的第一知己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