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阴消尽一阳生。暗藏萌。雪花轻——冬月廿七,是今岁的冬至日,也是三月的生辰。
三月先是晨起后吃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还是南风薰特意早起、亲自下厨为她这小表妹做的,接着又陆续收了好些生辰礼物,外祖母的,舅舅舅母的,表哥表姐的,竟是各自都给三月备了礼物——三月本就讨人喜欢,又是第一次离家在外过生辰,南家众人生怕委屈了她。
晌午过后,三月又收到了一份生辰礼物,是右相千金晏知意特意差人送来的一套月白色汝窑茶具,恰是前两日二人一起逛街时,三月看上又因价格而没舍得买的那一套。
晏知意还附了两张小笺。一张写了些生辰祝福的辞句,文绉绉不知是从哪里照搬过来的;另一张便白话了些,先是抱怨三月这生辰自己得知的太晚了些,匆匆忙忙地来不及准备,就送了这一套当初三月看上的汝瓷茶具,希望三月不要嫌弃自己这生辰贺礼的简单粗暴,又遗憾自己今日被召入宫、不能亲自前来庆贺三月的生辰,之后要请三月好好吃一顿大餐补上才好——字里行间显着写信之人的俏皮与亲切,看得三月忍俊不禁。
说起来,自冷雪生辰宴后不过数日的光景,三月与晏知意已然差不多成了莫逆之交。
晏知意虽是贵为丞相之女,但同长安城里的那些千金小姐并不太一样。她母亲谭氏虽是晏恪的原配夫人,但并不得夫君的喜爱,更是在生头一胎晏知意的时候便遭遇难产,红颜薄命。后来因着种种原因,晏知意被谭家接了去,自小养在外祖父外祖母膝下。直到一年半前,右相才记起自己的这个嫡长女,将她从谭家接回到京城相府中,而彼时的懵懂婴孩已然长成了二八佳人。
晏知意在谭家外祖父外祖母的怜爱下乐得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到了京城之后自是百般不适应——那些个算计人心、捧高踩低,虽然作为右相千金、姑母又是当朝皇贵妃的她在这其中已算是占了莫大的优势,晏知意仍然对此十分地厌恶与不屑,更不必说晏恪只当她是一枚棋子,想借其终身大事攀权附贵、光耀门楣而已。
虽然那日廊檐之下不过闲聊了几句而已,晏知意却觉得与三月一见如故、十分投缘。她本就自来熟的性子,与京城里的那些权贵小姐无甚交好也只是因为自己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既是遇到了“志同道合”的三月,自然显出了原本的活泼性子。
于是乎,冷雪生辰宴后的第二日,晏知意便去了南府寻三月,后几日更是兴致勃勃地带三月逛了长安城中一些热闹的市井街巷。二人本就性格十分相似,几番交流下来,更觉得志趣相投,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至于与穆王的婚事,在第二日同三月的闲聊中,晏知意便跟三月道了实情。倒不是三月有心试探或直接出言询问出来的,而是晏知意当作寻常事自己说与三月的:“……那几桩婚事都让我暗地里悄悄给搅毁了,不过这次这个穆王有些难搞,我对他了解不多,暂时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让他厌恶于我,不过好在这桩婚事还在商议当中,不算太着急——三月,你要是有什么好法子可一定要告诉我呀,正所谓‘宁毁一桩婚,不拆十座庙’!”
三月见晏知意一脸“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样子,干笑了几声便转了话题,心中却是隐约有种巨石落地的释然之感。
因着冬至又是三月生辰,南府今日的晚膳便格外丰盛些,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端的是一派和和美美的景象。虽然身处异乡又不能得见爹爹和大哥,但南家众人的亲切关心却是让三月有思亲之意却无思亲之愁情。
饭桌上,舅母自己酿作的桂花酒香醇清冽又带些桂花的甘甜,十分对自己的胃口,三月便贪杯多饮了几盅。
三月酒量并不是很浅,但却有个毛病——但凡多喝一点儿,便是完全没有喝醉,酒气也会在脸上迅速地显现出来,给人一种醉酒的表象。因而三月这几盅桂花酒下去,脸颊便迅速染上两抹酡红,浑像胭脂搽厚了似的。旁人又不知三月酒量深浅,见她这般情态,只当是醉了,任三月口齿伶俐地解释了一番,南家老夫人还是坚持让青竹将三月搀回房里,再去厨房煮完醒酒汤给三月喝下,免得明日起床后头痛不舒服。三月无奈,只得行退礼回去自己的住处。
三月虽然没醉,却是被这几盅桂花酒喝得有些口渴发热,便半路上打发青竹先去厨房烧些热水来,至于什么醒酒汤倒是不必了,反正自己也没醉——青竹自小跟在三月身边,自然清楚三月的酒量与这爱上脸的特点,便让三月先回房间,自己改道去了厨房。
在回到住处、推开自己的房门之前,三月从未想过,自己眼中的端方君子、大煊朝堂堂的穆王殿下,竟还会贼人一般大晚上偷溜进旁人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