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心中思绪乱飞,一时觉得有些憋闷,便多走了几步,转到醉仙楼的一处廊檐下来。大概因为这第二层楼有些高,廊檐下还置了一排半人高的栏杆。凭栏望过去,是一方少人打理、看起来颇为荒凉的园子,寒冬时节,倒也有一些常绿的木植。
三月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平了平心境,打算看一会儿这园中的冬青松柏再去找表姐南风薰。却不想刚刚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便被一个匆匆忙忙跑过来这边的女子给打断了。
那女子见到在这儿的三月也是一惊,反应却是很快,迅速将一只手的食指竖到嘴巴前面作噤声状示意三月。
不等三月有所反应,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看着是往这边来的,又跑哪儿去了?”
“我们再分开找找吧,小心些,别扰了其他的贵人,否则老爷可只会责骂我们!”
“知道了,唉,也真是的,早知道我就……”
因为这处廊檐正处在一个拐角上,刚好隔绝了内里的视线,不熟悉这里的人并不容易发现临窗的这边还别有一方小天地。
三月听着,目光转向眼前的女子,其噤声的动作已然变成了双手合十的祈求状,看向三月的一双眼睛里满是恳切之意。
虽是不明所以,但见这女子周身穿着并不似什么宵小之徒,这等躲避家中管束的行为于自己而言也不算十分陌生,三月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暂时不会声张,还主动错了错身,将自己原本所在的、更不易被发现的位置让给了对方。
不远处的那两人到底没有发现这处廊檐,抱怨了几句之后便到别处寻去了。
听着渐远渐无的脚步声,紧紧靠在那廊檐一角的女子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放下一直掩在嘴角的双手,朝三月粲然一笑:“谢谢你啦——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只是里面的宴席太沉闷了,我又要被逼着去见一个我不想见的人,这才想逃出来避一避的。方才那两个人,是我的丫鬟而已。”
倒是同三月之前的猜测差不多。然而,看着眼前的这一张笑得烂漫的美人面,三月的心情却是比方才更震惊也更复杂了些——这不就是自己之前在敬阳长公主府见过的、大抵不久之后便要成为穆王妃的、当朝右相晏恪的千金——晏知意么!
“对了,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呀,怎么不在里面待着,寻了这么一处好地方?”晏知意一边同三月说着话,一边双手扶着栏杆向远处眺着,并未察觉到三月的异样。
“我也觉得内里有些热闹,不太适应,就出来透透气儿。”
“原来你也觉得在里面憋闷得慌,看来我们很是投契呀——我叫晏知意,是右相府上的,你呢?”晏知意转过身来看向三月,笑得眉眼弯弯,虽是一身富贵千金的珠围翠绕,却是给人一种清水芙蓉、返璞归真的感觉。
三月也只是那日在宴席间因着冷雪的缘故多看了几眼在台上跳舞的右相千金、后来又从南风薰那里知道其名字而已,却是没想到以这种方式遇见了,而且这晏知意竟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堂堂右相府的千金大小姐,不应该最是端庄知礼、清贵自持的吗?
三月敛了敛心神,对着晏知意笑了笑——她也本不是疏离冷淡的人:“我是跟着表姐一起来的,表姐是户部尚书南家的南风薰。”
“哦~那你呢?”晏知意似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三月却觉得她其实并不太在意什么户部尚书或是南家小姐南风薰。
“我叫柳三月,并不是京城中人,此番是来长安小住几月的。”
“‘三月柳初黄,群花渐有香’——你这名字可真好听,春意融融的,只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我们就可以‘日长人倦绣,呼伴去寻芳’了!”晏知意笑声清脆地打趣道。
虽然并不是自己名字的出处来源,但这首五言绝句却确是三月十分钟爱的诗词之一,从前初春时节也不乏以此为由央着爹爹柳郁文放自己出府“寻芳”。不得不承认,晏知意的这一番话,实在是很合三月的心意。
三月脸上的笑意更深也更诚了些:“我也很喜欢这首诗的,从前春天时,便念着这诗句让爹爹允准我外出踏青。”
“哈哈哈哈,这个理由很是充分啊,古人说的话总是更有分量些——对了,你方才说自己是来长安小住的,那你家乡是在何处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我自小在青州长大,那里……”
横竖二人都暂时不太想入席,便在这廊檐下闲聊了一会儿。
到后来分开时,晏知意已然将三月划进了同自己志趣相投的好友之列,还是那种初来乍到、要自己护着一些的好友,又说等自己得了空便去南府找三月玩,还可以带三月四处逛一逛这长安城等等。
三月见晏知意这般热情,也知推脱不过——毕竟当初自己用各种借口拉着冷雪一起出游赏玩,大抵也就是这样——便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
宴席散后,三月便将自己偶遇到晏知意的事情告诉了南风薰,只是隐去了晏知意被自家丫鬟追着躲避的细节。
南风薰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满,不过是女孩子间的交游罢了,三月又不是什么权贵世家出身,旁人看来也只是南府的一个外家而已,谈不上什么攀附、权谋之类的蜚语流言,自己的这个表妹性子活泼,虽然只是在长安小住几月,但在这期间有个相投契的好友也算是件好事。
其实,三月在这次宴席之后还是有些小小郁闷的:明明去的是冷雪的生辰宴,宴会主人面儿都没见着,却偶然结识了他的未来王妃是怎么一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