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便到了寒食节。青州城确是有寒食节踏青的风俗的。
三月作为青州人士,自是不肯放过这一外出的好时机,自打她上次出门“采买”回来后,已是七八天没有出门了,这要是冬天也就罢了,此时正是春归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三月又怎能按耐得住,整日对着那回廊女工,真真是度日如年了,琴乐之类更是毫无兴致。终于盼来了这寒食节,天气虽有些阴沉沉的,却是丝毫不妨碍三月踏青出游的欣悦之情。
青州百姓踏青出游,大都选择青州城西北方的灵隐山。灵隐山地广林阔,山路是修砌整齐的石阶,坡度极缓,直通向半山腰上香火极盛的灵音寺,平时便香客往来不断,遇节日更是热闹非凡。
三月的踏青之地,亦在青州城的西北方,却是离灵隐山不远的另一座山——日澈山。两座山虽不过一里之隔,光景却是天壤。日澈山山高林密,山路崎岖,也有一座寺庙,却是建在山顶上。如此,便也可以想见日澈山少有人至的原因了。
有趣的是,日澈山上的寺庙也唤作聆音,但是是聆听声音的聆音,只是青州百姓皆知灵隐山的灵音,日澈山的聆音却只有寥寥几个樵夫晓得吧。至于这两座寺庙之间是否有什么渊源故事,年岁久远,世人也大都不得而知了。
三月乘着车轿,越过灵隐山,一路颠簸,到了日澈山山下。
青竹先从车轿中拨帘下来,伸手要去扶三月,三月一声“不用”,自己跳了下来。
青竹无奈:“小姐,这日澈山太荒僻了,我们还是回去灵隐山吧,您不是还要为大公子求个平安符吗,人家都说那个灵音寺很灵验呢,我们还是……”
“唉呀,我的好青竹,你都说了一路了,就不能省点力气,我们可是要爬山的,到时候你爬不动了我可不等你。都言举头三尺有神明,只要我诚心实意地为大哥求平安,哪里的寺庙不能灵验呢——不然,你再说就把你留在这儿看车!”三月“威胁”道。
青竹望了望四周的密林,有些害怕,张嘴还是想说些什么,三月瞪她一眼:“嗯~?”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思宁思安,你们俩也跟我一起上去吧,把马车找棵大树下停着就好!”三月对着随行的两个小厮说——毕竟要过大半个城的,柳郁文可不放心只让青竹一个丫鬟看顾着三月。
“小姐,马车放在这里没人看着行吗?万一让别人牵了去,我们可就只能走回去了。”思宁蹙眉问道,他虽与思安、青竹年岁差不多,却是个格外稳重的人儿。
三月听了,倒也是那么回事:“那思宁你就留下来看车吧,我们三个人上山去——我们指不定什么时辰下山,马车里还有些点心,你若饿了便自己找着吃就行;你愿意四处逛一逛也行,只是别走太远了,我们下山来找不到你。”
思宁其实是想跟着三月、把思安留下的,因为思安性子还像个孩子,跟着小姐打打闹闹还好,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只剩慌张的份儿。但三月根本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刚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循着山路走了。
思宁的话到嘴边,望着已隔了一段距离的欢脱的三月,只能叹口气咽回去,自我安慰道:这日澈山虽比不得灵隐山,但好在山路也是清晰可辨的,而且只一条路通向山顶,断不会迷路,又没什么山贼盗匪之类,没什么可担心的。
思宁虽心思缜密,却是不知道三月的小心思:三月其实晓得思宁的意思,也知道思宁的稳重可靠,但却有些“嫌弃”思宁稳重得近于刻板,不像思安性子活泼、能和她打成一片,于是,她便装傻将思宁留在山脚下看车,急急地带了思安上山去。
思宁在山脚下百无聊赖,却是不肯四处闲游的,便倚在马车上假寐。
三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半眯着眼的思宁便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渐渐临近——是冷雪和他的下属留夷。
几天前冷雪去柳府拜访柳郁文的时候,思宁见过冷雪一面。柳府近年来少有生人来往,而冷雪的身姿气质也着实让人不容忽视,思宁对冷雪的印象就更深刻一些。
虽然冷雪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但此时此地见着了,周围又没有旁人,不打个招呼似乎有点失了柳府的礼数:“冷公子——您是来这日澈山踏青吗?”思宁向前拱手躬身作了个礼。
“你是……?”留夷疑惑。
“在下思宁,是城南柳府家的,几日前有幸见过公子一面。”思宁答得恭敬,并没有不被记得的尴尬。
“哦~原来是柳大人府的啊,当然记得了,哈哈哈!”毕竟我家公子来青州可就只拜访了你们柳府一家!当然,这句话留夷可没敢说出来。
“思宁兄,我们确是来踏青的,刚从灵隐山那边过来,那边可真热闹啊,摩肩接踵的,我家公子喜静,便沿路走到了这里——思宁兄也是来踏青的吗?”留夷当然并不记得思宁,却倒是十分的自来熟——没办法,他家公子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对于外人极少说话,便是亲近的人面前也是惜字如金,很大程度上,留夷算是冷雪的一张能说话的嘴。
“是我家小姐要来此处踏青的,刚上山不久,留我在这儿看着车轿。”
“我们来青州不长,对青州山水景色并不十分熟悉,思宁兄可知这日澈山有何值得一去的地方吗?”留夷继续问道。
这问题可为难了思宁,这要在他时他地,思宁必然说灵隐山灵音寺,这也是大多数青州百姓的回答吧,但现在,留夷已说明他家公子不喜灵隐山的喧闹——可这日澈山哪里又有什么可值得一去的地方呢,不然,也不会寒食节日也幽僻至此了。
思宁顿了顿,有些心虚地回答道:“这日澈山环境清幽、少有喧闹,最是适合冷公子这般喜静的人了,这日澈山顶上还有座寺庙,虽比不得灵隐山的灵音寺,但也是雅致脱俗、佛光普照的地方,倒是可以一去——沿着这条山路上去便是。”思宁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路口。
“哦?原来这日澈山上也有座寺庙!公子……”留夷转头看向冷雪,征询他的意见。
“去看看吧。”冷雪淡淡应道。
“好!那就多谢思宁兄指路了,告辞!”留夷又转过来,朝思宁做了个拱手礼。
“举手之劳而已——告辞!”思宁亦拱手回礼。
思宁望着踏上山路渐渐没影儿了的主仆二人,想着刚刚冷公子全程冷冰冰未发一言只最后转身离开时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还是有些心虚:“希望小姐早去早回,赶在冷公子与他下属下山之前回来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