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五六日后,冷雪竟真遣人到柳府递了赏花的帖子。
三月既喜又愁,喜的自然是自己有了这赏花的机会,更可以趁机再逛一次冷雪那精巧的宅院,愁的是那帖子上写明了邀请的人是柳府兄妹二人,但大哥柳嘉修因为生意上出了些差漏,前一日便启程赶往了长安城,来回至少也得半个月的光景。三月自知自己虽是与冷雪已脱离了点头之交、一面之缘的浅淡,却也断没有到像大哥一般与冷雪畅谈的程度。
只是帖子已然送到,赏花也是因为自己新奇那牡丹,三月虽然有些担心到时候自己与冷雪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但也断然不是那爽约失信之人,便摇摇头将那些不好的担忧一并甩到了九霄云外,备上一些礼物,按着冷雪帖子里定的日期,唤了青竹、思宁,便兴致勃勃地游园赏花去了。
至冷雪宅邸,三月有些拘束地向冷雪说明了柳嘉修不能赴约的缘由,见冷雪神色并无“嫌弃”自己之意,又有心心念念的冷宅美景与姚黄牡丹在前,便开始充分发挥自己的“自来熟”能力。
“冷公子,我们都这么熟了,你直接叫我三月就好了,柳小姐听着奇奇怪怪的,像是话本里的人物——我也不叫你冷公子了吧,叫你冷大哥怎么样,这样……”
“冷雪,你也直接叫我冷雪就好。”冷雪突然出声,打断了三月颇有些自说自话的交谈。
“啊——啊!”三月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冷雪的话,却是有些语无伦次:“冷雪?好啊——呃,我是说这个名字挺好的,挺好的……呵呵……”三月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怎么回事!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没出息!
冷雪见三月粉扑扑的脸上,笑意、怔愣、尴尬、懊恼,转眼间变了几变,忍俊不禁:“怎么说我也是在日澈山上乐于助人了一次,与你大哥也相谈甚欢,我是长得很可怕吗?”
三月一抬眼,见到冷雪脸上竟带了几丝笑意,仿若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照在雪地上,清冷中折射出一片暖黄色的粼粼的光,一时间又晃了神儿。
三月终于“恢复正常”,十分虚伪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刚刚好大一只蜜蜂飞了过去,我有些害怕,让冷大哥见笑了,呵呵呵……”三月说完,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下——这还没到花圃呢,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侧也只是青草而已,哪来的什么蜜蜂!
冷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继续引着三月向花圃凉亭处走,并未再深究三月随口编的、连她身后跟着的青竹都不相信的什么蜜蜂瞎话。
三月自知“丢人现眼”了,暂时也找不出其他的话题,便只乖乖跟着冷雪沿着小路走,一时无言。
“既名三月,可是因为是三月的生辰?”冷雪竟十分难得的挑起了个话头。
三月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得一怔,好在这一次迅速反应了过来,不禁心中暗喜: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聊起来的话题了!
三月并不是三月出生的。
当初,八个月大的三月在阿娘的肚子里踢踢蹬蹬不甚安分的时侯,三月的阿娘却正在被火炉烤得热烘烘的屋子里生闷气——好容易盼了这大雪,配上那院中盛放的红梅,踏雪寻梅,该是何等美事!不过三月的爹爹却是比她阿娘沉稳靠谱儿得多,寒风刺骨、雪地难行,万一摔了一跤可怎么办?明年再去也不迟!
拗不过那故做严肃又语气轻和的夫君,三月的阿娘只能斜靠着枕头自己生闷气:“当初不是你殷勤地给我种上的,说什么‘红梅银雪两相衬,踏雪寻香一佳人’,现在倒好了,佳人都让你囚起来了,还什么红梅绿梅,北风一吹,都没了……”
肚子里的三月也好像也很理解她娘亲,附和似的踢了踢小腿,倒是把还在低声抱怨的阿娘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你也觉得闷是不是,没办法,谁让你赶上这个时候呢,若是在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当是最好的时节了……”
三月的阿娘喃喃自语,想着那三月的美好,灵感乍现——“三月好哇,三月,我就给你起名叫三月好不好,三月,一听就春意融融的,多好听!”
三月的阿娘就这样兴奋地确定了三月的名字。饱读诗书的柳郁文虽然觉得这名字来得太过随便,但既是爱妻喜欢的,便也随她去了,只心里有些担心:这名字女孩子叫倒也不错,但夫人生的若是个小子,“三月”却叫着有些别扭了。不过这担心之后便被证明多余了——那一年的冬至日,三月的阿娘兴之所至,非要去小厨房包饺子,捧着个大肚子,既笨重又看不到脚下,还没摸到小厨房呢,不小心儿让门槛绊了一个趔趄,这一绊便绊出了个眉眼清秀的小女婴。于是,冬至日出生的三月,就叫了这么个“名不符实”的名字。
三月边走边说,至凉亭也说得差不多了。相对而坐,三月接过冷雪递上的清茶,喝了一口:“光说我了,冷大哥,那你的名字呢,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冬至日生辰,恰逢下雪天气,便取了‘雪’字。”冷雪亦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三月却是一下抓住了冷雪这平淡语气中的重点,声音不觉高了几分:“冬至日生辰!冷大哥你也是冬至日生辰,那我们两个是同一天生辰呀,真是太巧了!”三月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兴致一下子提高了许多,自觉与冷雪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
冷雪抿了浅浅的一口茶水,放下茶盏,笑道:“的确是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