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同一天生辰的巧合拉近了二人的关系,三月与冷雪之间的气氛好了许多,三月渐渐恢复了其少受拘束、活泼开朗的原本模样,同冷雪谈天说地、问东问西,冷雪也不再吝惜言语,虽不像三月一般侃侃相谈,却也是有来有往,并没有让三月再觉得冷场尴尬。
三月自小便比寻常人家的女孩性子“野”了一些,不喜拘束,对于外界未知的新鲜事物总有着探求与向往之心。大哥柳嘉修又因经商之故不免异地奔波,归来后便与她讲些趣闻异俗,使得三月于青州城之外的地方更为新奇与向往。
冷雪虽大了三月不过几岁,但其出身与经历决定了其阅历自是从小便囿于青州城的三月所远远不及,一番交谈过后,冷雪虽不曾十分张扬地夸耀自己曾经去过哪里那里、见识过这个那个,却已然被三月贴上了见多识广、博闻强识的标签。
一时想起去了长安城的大哥,三月随口问道:“冷大哥,你可曾去过长安?”
本是个寻常不过的问题,冷雪却似是停顿了一下,又恍若无事地答道:“我便是长安人士。”
“哦~冷大哥竟然是长安人士!”三月却是没想到自己一不小心竟是把人家的籍贯给问了出来。
“那长安城是不是真如书上所言‘豪家沽酒长安陌,一旦起楼高百尺’?”
“不过是因为天子脚下,格外繁华奢靡些罢了——不是来赏花吗,却是在这聊了起来,我们去看看那几株牡丹吧。”
冷雪似是不愿多谈下去,话题转得生硬。三月也不是那不识脸色的人,想起大哥柳嘉修曾说过冷雪家世显贵,大抵是大家族中的恩怨纠葛让冷雪心生反感罢了,不然他一个长安城的贵公子,怎会“沦落”到青州这么个小城里来。
三月顺着冷雪的话:“对啊对啊,都怪我话太多了,冷大哥,我们去赏花去!”二人起身朝牡丹花圃走去。
冷雪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有些不太好,主动挑起话题:“我虽到青州已经一月有余,却是对这里的风习少有了解,不知道青州可有节场庙市之类的活动,又或者哪些值得一去的地方?”
三月歪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差点儿跳了起来:“下月初八是浴佛节,虽是佛教节日,但当天青州城会有十分热闹的庙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我们可以去逛一逛的!”
跟在三月身后的思宁在心底叹了口气:小姐,人家冷公子只是问了一句,您怎么接着就“我们可以去逛一逛”了!
三月自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平日里出去闲逛也就罢了,庙会时人头攒动、熙来攘往的,柳郁文是决不允许三月带着几个根本管不住自家小姐的仆婢去折腾的。往常三月总要央着大哥柳嘉修和自己一起去爹爹才同意,可这次大哥去了长安,一段时间内是不能回来了,如果有冷雪相邀这个挡箭牌,爹爹肯定是不能断然拒绝的。
三月的小算盘打得不错,冷雪这边竟也是十分地善解人意:“那到时候就要麻烦三月你给我做向导了!”
“不麻烦不麻烦,冷大哥不嫌弃我就行。”三月窃喜,觉得自己这次赏花赏得很值。
赏过了心心念念的姚黄牡丹,三月又随冷雪移步去了冷雪的书房——冷雪在闲谈中偶然说到了自己有一幅书画名家顾栖云的《牡丹图》。
甫一进门,三月的目光便被吸引到了一处——那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白玉笛子,泛着纯白色莹莹的光,悬在偏暗色的书架一边,显得格外有些引人注意。
“冷大哥这白玉笛——”三月话还没说完,却被青竹拽了一下衣袖:“小姐你看!”
“怎么了?”三月下意识地顺着青竹的眼神看去,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这不是之前花朝节自己那只被一驾马车碾过的风鸢嘛!
“怎么了,这风鸢有什么问题吗?”冷雪问道,似乎不明所以。
三月想起花朝节那天的事情,心里有些发虚,却是硬着头皮说道:“没…没什么问题,冷大哥这里怎么还有个风鸢啊,还…还挺好看的,呵呵呵……”
“偶然所得,觉得好看,就收着了。”冷雪回答,伸手将那风鸢摆正了几分。
三月自是不会认错,那风鸢本就是自己亲手画的一只雨燕,燕尾处还有一朵小小的墨色梅花,是因为当时画完风鸢之后,自己不小心在那里滴了一滴墨,便灵机一动添了几笔,将那滴墨迹晕成了一朵小花。不过三月也发现这只风鸢的骨架并不是原来的了,想必是被车驾辗烂了重又换上的——那那天车轿上坐着的,岂不是……三月表面上十分镇定,似乎真的只是为风鸢所吸引、随口问了一句,内心却早已抚额叹息又仰天长啸了一通。
因着这风鸢的缘故,三月哪还有心思去管那支白玉笛子,连赏画都赏得有些心不在焉——那风鸢斜对着冷雪的书桌,三月赏画时一抬头便可看见,十分扎眼。
出了冷宅,车轿行了不远,青竹便憋不住提问了:“小姐,刚才冷公子书房里的那个风鸢,不是之前花朝节你亲手做的那个吗?我记得当时小姐说是挂树上了不是?怎么会……”
三月无奈,只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讲给了青竹。青竹听罢,嘴巴早就惊成了一个圆,谁能想到那天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当时我跑得很快的,他们肯定没有看到我的脸!”三月信誓旦旦地保证,那神情仿若分辩自己绝对没有杀人放火一般。
青竹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却是被三月的庄重神色给逗笑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小姐,看冷公子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那个人是小姐你,只是单纯喜欢那个风鸢而已。而且小姐只是扔了几块石头而已,又没有伤到人,冷公子想来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即便知道是小姐,应该也不会怎样的。”
“那倒也是。”三月松了口气,意识到刚才自己确实有些过于紧张了,一时乱了心神。
“不过小姐,你以后可不要再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傻事了——唉,以后青竹还是要好好跟着小姐才是!”青竹无奈。
“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事啦!”三月自知理亏,便不再多言些什么。却又突然想到青竹方才说的那句冷雪“只是单纯喜欢那个风鸢而已”——那可是我自己亲手画的,当然好看了!三月心道,不曾发觉自己的嘴角已然翘了起来,是一脸掩不住的盈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