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毋忧,侄儿定然无恙。”倒是安云淡然得紧。
祝汴一咬牙,拉着同样双眼汪汪的杜山决然而往。
“哥哥,你我去西线。”
不等安远、安云说话,两人便飞速离去。
“将军?”安云不知该如何,问安远道。
“东线黑甲军百余人混迹其中,”安远抬手指向右边,“你去杀了,而后援你叔伯二人。”
“诺!”
“哥哥,你可惜命?”
东线阵前,祝汴一把抹掉眼泪鼻涕,问杜山道。
“年将半百,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惜个啥命?”杜山笑答。
“那哥哥可怪俺把你拽到这来?”
“无妨,无妨。愚兄也不忍心让我那俊俏女婿来此地。”
中线,安远一人立于阵中,抱拳朗声谓前军将士:“诸君随我戎马三载,此役过后怕是十不存一。我安远生不能为诸君带去荣华富贵,若死,愿死于诸君之前。望苍天不负我,安远可死,诸君切不可亡。”
数千前军闻言,山呼“死战”。
呼声未落,安远一人一枪直往西北而去,一去十余里,正在敌中军正中。沿途“赤潮”如被礁石所阻,齐齐朝两边炸开。
中线防线压力骤减。
竹山北之东,有一辆刚刚架好五丈高的战车,立于旗车之前。智勇公绰着浓密的胡须一步一阶,缓缓登上战车之顶观战。
放眼鸟瞰,东南方向,“赤潮”摧枯拉朽,将诗伯军马按在杜山西侧,似乎转眼间便要一锤定音。
智勇公心情大好,朗声大笑。
“六鼎……”他自语,又摇摇头,“九鼎?不好不好,僭越了,僭越了!定鼎?不行不行,不雅!问鼎!好,问鼎公!妙也,妙也。”
“主公何以自言自语?”身后,武成君徐徐上车。
“此役过后,天下霸主的尚宝国便是本公囊中物。待本公整顿朝纲,一改吏制,便要去那帝畿之中,天子面前讨一个问鼎公的爵号。”
“‘智勇’,智勇双全,有何不好?为何还得换个爵号?”武成君问道。
“好虽好,只是这爵号是鹿公请于天子,而后天子下封于我。本公既不想寄人篱下,又不愿违了大宥朝礼义,故而想换个爵号。这‘问鼎’,便极好。”
两人正闲谈,东南方,己方前军阵中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一公一君尽皆不语。
望向前军腹地,只见着黄沙弥漫,士卒哀嚎叫痛声不绝于耳。待黄沙落地,又见着二三十员本该出现在敌军前军阵线的凌烟阁精锐——黑甲军四面八方地在空中舞手蹬脚,而后“啊”的一声砸在地上。更有一员黑甲军,像是被谁人“扔”出阵外,倒飞数十里,直砸在智勇公身前数丈之地,裹挟好大一片沙尘,砸翻十余中军。
待尘埃落定,哀嚎宁息,前军阵中赫然出现一片方圆两三里的空地。
智勇公遮目望去,连忙朝着战车周围的中军喊问:“那青衫银枪的是何人?”
七万中军无人能答。
智勇公暴跳如雷,一掌拍折身前护栏。
“应是安水之东,安远安可仕。”武成君拇、食二指挫着短须,眯眼答道。
“安可仕?”智勇公大惊,胡须倒竖,“安东人屠便是此人?”
“正是。”
“‘安东有人屠,扶摇而上可青云’。三年间,本公不断密令斥候细作打探三伯军中能人猛将,此人传闻倒是不绝于耳。早有人告知本公,以此十二字评价此人,说此人若拼力一战,能有青云境界。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
武成君摇摇头说道:“非也,此人已是‘天人’!”
智勇公又惊,抬起双手将倒竖的胡须压下,问武成君道:“武成君如何知晓?本公寻觅多年,未曾在这尚宝国内寻到一个‘天人’呐!”
“此人与我一样,皆是出身道门,同是拜云中山人为师。若论起辈分,本君还得喊他一声‘师兄’。只不过本君入道门之时此人早已下山多年,若非师尊他老人家时常念起‘不惑散人’与‘不语山人’,本君也不知其底细。他认不得我这个师弟,本君却得认他一声‘师兄’啊!”武成君言到此处不禁慨然一笑。
“‘不惑散人’?‘不语山人’?此二人是谁?”智勇公问道。
“安远入道门之时,师尊给他取道号‘不惑’。至于‘不语山人’,主公定然听过。”
“不曾听过,是何人?”智勇公摇头问道。
“十年前,一人一刀,凭一己之力掀翻大宥疆域内几乎所有江湖门派,杀人无数,最终于负水南岸,挥刀断首,沉尸于负水……”
“莫阎王!”,智勇公立时神采奕奕,“此人本公知晓。不说他杀了多少‘天人’,屠了多少青云境界的大宗师。单就是他手中那口‘秋霜’长刀便如雷贯耳。只是本公今日方知,这‘莫阎王’竟是出身道门。”
“自古江湖庙堂两相轻,主公不知晓也不足为怪。”
一时无话,须臾,智勇公才举起手臂指向东南方,问武成君道:“武成君能敌此人否?”
后者垂下搓须的右手,一直眯着的双目也适时睁开,一脸肃然。
“敌不过。若拼死一战,或可抵挡一刻钟。”他摇摇头说道。
两人皆是漠然。
许久,二人正想说话,一名哨骑风尘仆仆,自北而来。待跑近了战车,翻身下马。
“禀主公,庄伯,屿伯二军渡江过半,不消两刻钟便可在英江南岸列阵。”
“再探!”智勇公令道。
“诺!”
“本想一战定乾坤,不料跳出个安东人屠,五万前军,两万赤羽骑军怕是难以回援咯。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智勇公笑道,抬头看一眼日头,离正午也只有两刻钟了。
“启禀主公,末将有一计,可不战而胜庄、屿伯二军!”
“哦?”智勇公眼前一亮,眉头一展,嘴角一扬,“何计?”
那人应声出列。身长近八尺,浓眉大眼,五官狰狞,乃是中军中郎将廖可。
“我中军人才济济,精练木匠便有数千人,”那人拱手言道:“又有数十车良木。末将袖中藏有一份墨家投石车详图,若主公下令,不消一盏茶时间,这数千木匠便可组装出数百投石车。末将时常听人说起:‘军半渡可击’。我军便在这英江南岸摆下数百辆投石车,庄、屿二伯军马未等到了南岸,只在这英江之上便要折损大半。待两拨敌军上岸之时,末将愿率领中军,将两拨敌军……”
“混账!”不等中郎将说完,智勇公便厉声怒骂。双目圆瞪,浓密的胡须根根炸开,骇人至极。
……”
随着一声“混账”,说书人一拍桌面,瓷碗被震起一寸高,落在桌面上时还转了好几圈方才稳稳停住,碗中残余的酒水洒出几滴。
满堂宾客无不浑身一抖,又面露疑惑。
老说书人看着众人紧闭双眼的脸庞,竟然说不出的悲春哀秋,而后继续抚琴说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