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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江风云(二)

三条铁链都有碗口粗细,百来丈长,其中两条一上一下横亘大江两岸,在江面上截出一块长百丈宽三十丈的禁地,里面船只不能驶出,外面船只难以进入,将京江帮的船只密密麻麻包围在里面。另外一条铁链则将京江帮帮主张源之乘坐的大船紧紧环绕,大船如同打了地桩一般被紧紧固定,纵是在水深浪涌的大江中,竟也不能移动分毫。再看那突然现身的手执铁链之人,原来却都是南宫殿十二邦盟的当家人。

张源之和京江帮千余名帮众,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愕然耸动。张源之喃喃道:“铁索横江,铁索横江······”郑继业嘿然道:“这三条锁链,是南宫殿一百一十三名匠人耗时三年打造,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不知是否入得了张帮主的法眼?”

三年时间,一百一十三人,三条通江锁链。郑继业为了对付京江帮可谓煞费苦心。在约定于采石矶渡口跟张源之见面之后,郑继业便星夜差遣南宫殿三百名侍卫,化成打渔人,秘密将铁链铺陈在大江中。采石矶渡口在大江中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江面不甚宽,水流亦不甚急,正是埋伏铁链的理想场所。但铁链终归太过沉重,两端在江岸固定之后,若再想扯动,需要武功高强之人在两头同时发力。这也是郑继业一定要说服十二邦盟参加这次行动的原因。南宫殿六位长老被京江帮下毒迫害,欧阳回春和曲钟慈、郑维南等还要留守南宫殿,惟有鼓动十二邦盟一起加入,借助各位当家人的力量计划才能实行。昨日计划已定,郑继业将十二位当家人分为三组,每组四人,于丑时时分从南宫殿护城河密道秘密潜出,化作过渡人早早潜伏在大江两岸,只等今日他一声令下,便实施他铁索封江的大计,将京江帮一举歼灭。众人潜出南宫殿时洛伽正在南宫殿正门苦苦守候,完全蒙在鼓里。

这时张牧野已上了载有南宫殿四名长老的小船,并在京江帮帮众帮助下连人带船被拉上大船,来到张源之身边。京江帮不断有人驾船试图冲击锁链,但铁索借助江水之力,只需轻轻晃动,便能撞的人仰船翻。京江帮帮众落入水中,那些想潜水逃走的,又被早就埋伏在水下的南宫殿水鬼,刀剑齐发,将落水之人斩于水下,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江面,吓的众人谁也不敢乱动。

张源之本以为稳操胜券,岂料郑继业出此奇招,形势登时逆转。他看到京江帮弟子如同无头苍蝇般不知所措,即将困死江中,心下不忍,疾声说道:“京江帮弟子听令,调转船头,向东进发。”他不忍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罹难江中,已是存了弃帅保卒之意。岸上南宫殿众人便见京江帮上百条船只一齐往东进发,像是要冲杀一条血路出来。

谁知那大江东岸早有几百名埋伏好的弓箭手,手持火油羽箭,点燃之后,对着京江帮船只一通乱射。江面上瞬间火光冲天,那首当其中的船只急急调转船头欲向回躲避,恰好与身后紧随的船只撞在一起,两下里不免又闹的人仰船翻。短短功夫,江面上乱成一锅粥,片刻之前尚且威风凛凛的京江帮,此时已是鬼哭狼嚎哭爹喊娘惨不忍睹,在船上被烧死者、落入水中被杀死者不计其数。侥幸逃脱者不过十之一二。

张源之不意京江帮今日一败涂地,大江上下来来往往的船只远远的见到这般景象,吓的哪里还敢靠近,都纷纷远离而去。江面上只剩下张源之一艘被铁链紧紧束缚的孤舟,竟成了瓮中之鳖。张源之心知若是潜水而逃,水面下还不知道有多少明晃晃的长刀短剑等着结果自己,但若就这样僵持不动,无异于束手待毙,郑继业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像江对面那般射上几支火油羽箭,自己便会连同坐船化作大江中的一抹飞灰。生死攸关之际,张源之仍心存侥幸,强说道:“郑宫主雄才大略,张某今日败的无话可说,只恳请宫主放犬子一条生路,张某即刻将无垢散解药双手奉上,并解散京江帮,从此在江湖除名。张某亦任凭宫主处置,南宫殿自此无忧矣。”

张源之一代枭雄,此时却低声下气的哀求,其意不可谓不诚。岂料郑继业根本不为所动,只淡淡说道:“到现在你还想以无垢散的解药来威胁本宫主?我若放了你儿子,岂不是纵虎归山自留祸患?枉你一帮之主,竟不懂的斩草除根的道理。不过本宫主却没有那么凶残暴虐,只是要把你父子俩留在南宫殿了此残生,好时刻提醒江湖中人,与我南宫殿作对的下场。”张源之见郑继业竟然连张牧野也不肯放过,气急败坏道:“郑继业,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在你南宫殿埋藏了数万斤炸药,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那你就等着和南宫殿一起化为飞灰。”

郑继业闻言依旧不为所动,却讥笑道:“张源之,你是否还记得我开始跟你说的话?江湖中人心算计才是最为险恶的所在,你这年处心积虑在我南宫殿暗下毒手,难道我就听之任之由你宰割不成?我的好总管,怎么你到此时还能沉得住气?”

郑继业话音甫落,只见张源之身旁的楚微阳飘然一跃,落在大船旁边的一艘小舟之上。他双足一蹬,那小船便朝岸边疾驰而去。楚微阳上了岸,先向郑继业躬身行礼,又转身向张源之道:“张帮主,良禽择木而息,贤臣择主而随,微阳与宫主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眼下已身属南宫殿了。”

张源之素来待楚微阳极为亲厚信任,为了提拔他做京江帮大总管,不惜得罪了京江帮四大护法。楚微阳出任京江帮大总管之后,提拔心腹排斥异己,四大护法几无立锥之地,由是怨望日深,连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他们都不肯前来参与。张源之念及此处,懊悔不已,他气的嘴唇发抖道:“楚微阳,我待你不薄,你竟叛我而去,难道不怕遭报应吗?”楚微阳微笑道:“帮主的确待我不薄,不过我想要的帮主却给不了。”张源之闻言道:“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是······”他说着突然猛地醒悟,楚微阳在京江帮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想要而自己有给不了的当然是帮主之位,看来他觊觎帮主之位也非一两日了。今日京江帮惨败,原来早就埋下了伏笔。不消说南宫殿定已和楚微阳私下达成协议,南宫殿助他登上京江帮帮主之位,楚微阳向南宫殿俯首称臣,成为南宫殿第十三邦盟。

楚微阳的背叛大大刺痛了张源之的神经,他知道今日已是陷入了无可挽回的绝境,南宫殿显是要置他于死地,不由地仰天狂笑起来。张牧野拉住他的衣袖,说道:“爹,你没事吧?我们跟他们拼了······”说着挽起衣袖便要下水。张源之止住笑声,轻声道:“好孩子,一会儿爹拖住他们,你先逃走,回去寻到四大护法,退回之江大营安稳度日即可,也不要寻思给爹报仇。南宫殿天怒人怨,早晚不会有好下场。”说罢将帮主令牌摘下,轻轻挂在张牧野脖颈上,这已分明是在交代后事。张牧野泪如雨下,哭道:“我不走,都是我不好,我要和爹在一起。”张源之不去理他,将他一把拎起,和南宫殿胡、金、艾、戴四名长老放在一艘小船上,长舒猿臂,鼓足内力,将小船远远的掷在二十丈开外,京江帮残众纷纷聚拢过来,将张牧野等人围在中间。张源之大声叱骂道:“郑继业,有种的跟我堂堂正正大战三百回合,玩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

郑继业唤来弓箭手吩咐道:“准备放箭。”此时颜筠宁等几位十二邦盟当家人已经撤回到郑继业身边,见状忙阻拦道:“四位长老还在他们手上,切勿轻举妄动。“郑继业眉头紧皱,显是内心极为矛盾。楚微阳察言观色,知道郑继业迫于颜筠宁等人的压力难以下令放火烧船,便从弓箭手手中夺过一张硬弓道:”张源之,现在你是插翅难飞,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张源之痛骂道:“你这个三姓家奴有什么脸来跟我说话!我纵便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来找你报仇!”楚微阳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拉弓满弦,三支点燃的火油羽箭飞出,钉在张源之所乘大船的船头之上。那箭本是经过特殊设计,箭身中空注满火油,箭头钉入船头木板后,火油倾洒出来,迅速将船头甲板引燃,燃起熊熊大火,并向下面船舱蔓延而去,船上众人想要扑救已是不能。

颜筠宁阻拦未果,她对曾经劫持过她的楚微阳本就恨意十足,此时见他草菅人命,全不顾几位长老死活,更不愿意在这里与他为伍,便冷冷向郑继业告辞道:“恭喜宫主大功告成,大泽城尚有急事需要处理,我便先回了,请恕不能参加楚总管的庆功宴了。”她故意把“楚总管”三个字说的分外响亮鄙夷,说完头也不回转身便走。下方城的葛方见状,也说道:“晚辈还要回去伺候师父,也先告辞了,告罪。”说罢同颜筠宁一起离开,其余几位邦盟当家人均在一旁沉默不语。郑继业似是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只静静看着张源之的大船熊熊燃烧,像是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

张源之屹立船头一动不动,火势烧到脚边也未露出痛苦之色,反而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大火烧透甲板,不一会儿便蔓延到最底层,岸上众人突然听到船上传来“哔哔剥剥”的响声,楚微阳脸色大变,说道:“不好,船上有炸药!快走······”众人哪里知道,这艘船本就是张源之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归宿。他少时苦练碧波功,因急于求成,伤了全身经脉。近年来每每发作苦不堪言。他自知时日无多,又想自己一世英雄,绝不能如江湖草莽般痛苦的死于床笫之上,便命人将自己坐船的最底层铺满炸药,打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引燃,归寂于大江中,如此方显英雄本色。他曾与楚微阳酒后谈到此节,楚微阳此时蓦的想起,慌忙唤众人撤退,但为时已晚。那船舱中的炸药互相引爆,只听一声巨响,一艘宛如江中浮楼般的大船被炸作几截,江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张牧野和南宫殿几位长老都被掀出到铁索外,南宫殿埋伏在水下的细作如死鱼般炸出水面,岸上郑继业等人也被江水扑到浑身湿透。可怜张源之一世英雄:龙游浅水难为继,火势冲天魂归西。

一片狼藉中,采石矶下方一艘船疾驰而至,船首之人正是洛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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