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将偏殿收拾干净，已是酉时。白芷陪着莲舟在榻上说话，碧芍便先转向后厨看晚膳，却只见得一个熬汤的宫女，样子十分懒怠。碧芍眼看案上空空如也，过去揭开盖子一瞧，见是几块筒骨熬汤，除此外一应俱无，怒道：“小主的晚膳呢？”
“都在锅里呢。”那宫女看着年纪颇小，神色却带着倨傲，淡淡道：“小主来得匆忙，奴婢们措手不及，膳房里还没预备好呢，今晚且将就些罢。”
碧芍听罢，喝道：“可是这么和小主说话的？来得晚就不预备，哪个宫有这个道理？”
“这个奴婢不知，许是慎妃娘娘拿去了。”那小宫女头也不抬，只专心扇火，“平日殿里只有慎娘娘一人，一应用度都是按娘娘的份领取。若是顾小主不满，奴婢这就替小主去问慎妃娘娘。”
“……”碧芍见那宫女仍是不慌不忙样子，只得进屋对莲舟叙说。莲舟暗笑一声，道：“无非是狗眼看人低罢了。这样的嘴脸，你们可都看清了？。”
“小主……”白芷看莲舟头都没抬，只是挑了本佛经打开来看，叹道：“才刚入宫就如此，日后由他们作歹，可还得了！”
“他们小心伺候着倒也罢了，只是不得不防。”莲舟翻着书页，不紧不慢道：“真是慎妃的人，怎会如此不知规矩？你们几个与我最亲近，仔细着那些人的错处，自然有他们出去的日子。”
碧芍点头，默然不语。白芷略一思忖，道：“小主倒是提醒我了，进殿时他们说的谢才人，莫不是入宫当日得头一份恩宠，不出三天暴毙的那位？”
“偏殿里布置如此华美，你们瞧瞧那扇云母山水围屏，听闻还是东瀛蓬莱国进献的。”莲舟微笑着，语调骤然冷下来：“那位谢才人，真是活生生的好榜样。”
碧芍听得心惊，忙道：“小主何苦这样说！移宫之事为太后钦定，怎会为难小主呢？”
“你说得是。”莲舟自感失言，平复情绪道：“移往哪个宫里都不甚要紧，只是发生这等事，你我都应处处留心，小心谨慎，切莫留下话柄。”
白芷应了，退出殿外，将炖好的汤盛一大碗端来。莲舟将就吃下，碧芍忙来替她卸去一头珠宝金钗。将床榻铺开，莲舟换上素白滚湖绿缎子边寝衣，同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已是亥时。折腾一天，莲舟已然累极，不再去想其他便沉沉睡去。
按规矩，新进宫人皆定了位分宫殿，三日后巳时便是妃嫔觐见太后的日子。天刚蒙蒙亮，莲舟便早早醒了，掀开帐幔看去，白芷已经端着铜盆候着多时，碧芍却还倚着门框酣睡正香。莲舟皱皱眉，却也由着去了，自去洗漱打扮。
“哎哟！”碧芍突然惊醒，却是被白芷敲了脑袋，这才惊觉不好。此时莲舟已经换上一袭缃色兰花纹短襦，石榴红缠枝提花锦裙，披着水蓝烫金披帛，正坐妆台前，似笑非笑对她道：“可算是醒了。”
碧芍扑通跪倒，诚惶诚恐：“小主恕罪！奴婢睡迷糊了，差点耽误时辰……”
“以后可不能再犯了。”莲舟话中没什么脾气，碧芍连忙来给她梳妆。因着是见太后，规矩自持最好，她便拣了一支粉晶莲花玉簪，权当是做装点。
待一切打点毕，白芷便同莲舟出了偏殿。前院空地上，远远见着一肩红木步辇，辇中放着半旧的大红缂丝软垫，慎妃孙韵妍正端坐其中，与两旁的宫人说笑。莲舟款步至前，恭敬行礼道：“妾身给慎妃娘娘请安。”
“可是昨日来的顾容华？”孙韵妍神色颇为冷淡，隔着纱帐点了点头，摆摆手便命内侍起辇先行。待慎妃的步辇走远了，莲舟这才起身，松了口气往外走。白芷紧紧跟着，悄声道：“听闻慎妃昨夜丑时才回至瑶光殿，但皇上昨天可是宿在未央宫里，莫不是慎妃夜里还去会其他娘娘？
莲舟边走边听，心中了然：“这倒不一定。慎妃怕是与惠妃娘娘一同侍候皇上。”
白芷听闻大惊，奇道：“咱们皇上竟有如此……”话音未落，她自知不妥，连忙噤声。莲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娘娘是皇上的娘娘，殿阁也是皇上的殿阁。莫要大惊小怪，叫人看了笑话。”
两人穿过几条常常的回廊，经过重重宫阙楼阁，又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来到碧霄宫时，门外院中已恭敬侍立着大小上百余宫女内侍。莲舟悄声踏入正中主殿，按位分在妃嫔间站定，三道水晶帘后的主座尚且空着，两侧已坐着四位高品阶的妃子，却空着皇后的位子。屋内香烟缭绕，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气凝神，偶有极细微的脚步声，也透出十二分的谨慎克制。不一会，枫月领着四个宫人进来，往两侧桌上进了鲜果香瓜、糕点与热茶，又悄没声退下。
“太后娘娘到——”内侍忽的一声喊，便见枫月搀了顾堇仪步入主座。所有下首妃嫔连忙起身行跪拜大礼。礼毕，两侧内侍将三道帘子一一卷起，妃嫔这才回归原位。
“怎么不见漪妃？可是还在园子里？”
“太后您可不知。漪妃成日地泡在园子里头，有一回皇上来了沁春阁，白白坐了半个时辰，漪妃才从园里回来。皇上也不生气，纵着她如此。”回话的乃是静贵嫔李文茵，神色颇有不满之意。
“皇帝要纵，便由她去罢。”顾堇仪笑道：“漪妃如此也不是一两天了，平日里倒也时常来我跟前，不必时时记着。”说着端起茶盅饮了一口：“新进的妃嫔，都到跟前来罢。”
莲舟听罢，便随着身旁另三位年轻女子移步上前。顾堇仪细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道：“皇帝的眼光倒是一向不错。都是千挑万选进来的，此时新沐圣宠，时时要记得恪守本分，绝不得有妒忌狭隘之心。平日用心伺候皇帝，为我大夏朝开枝散叶，才是为臣妾的正道。”如此这般说了些教导的旧话，便按着每人的位分赏下去些许布匹、银两与各色玲珑宝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