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喝醉酒出车祸的那一年,我七岁。母亲大哭了一场。后来,连唯一的亲人外婆也走得那一天,母亲流着泪对我说:“你知道么,妈妈没有妈妈了!”那时我已经十五岁了,什么都懂。
现在,我也体会到了母亲当年的感觉。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只是连我也走了,母亲的日子,还会有希望么?
我在第三天的时候,见到了表哥。他说自己丢下了姑妈,自己一个人逃了出来。我那时正自顾自的难过,不由分说便一拳打了过去,表哥没有生气,而是坐了下来,静静的道:”我是为了她好!”
我们俩互相分享了三天来的经历,才大概把这个世界的情形渐渐捋出个眉目。
这大约真的是传说中的极乐世界,但又明显不是。因为存活在这里的生命,真的只是灵魂罢了。但全都是被那个章鱼一样的机械强掳来的。我们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被外星人带走,但是,看看这些从远古到现在各种各样的生命吧!
表哥道:“从来没有一个灵魂从这里离开过。”
我们见过了恐龙,见过了猿类,见过了身穿草裙手持石器的原始人,见过了餐桌上摆满精致刀叉的罗马人,还有长衫旗袍的民国人,以及我们。亘古至今,不同的时代被掳来的人们分为不同的社区,安然祥和的生存着。
大约我们这一批是继民国后的又一时代的生命典型,被掳来类似标本一样放置在这里的吧!我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我们的故乡,自亘古以来都被外星人这样监视玩弄着,那又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啊!
好在一切都还是推测,或许是时间的关系,我们的现代人社区还未形成规模。但表哥告诉我他逃出来的真正原因是,他已经被盯上了。
那是一群身穿白衣的人,他们一直在表哥的周围若即若离的跟随着。据身边的人讲,那些人是被大家称呼为白袍,是这个世界亘古存在的一个群体。他们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抓走被选中的生命灵魂,再也不让他出现。
表哥被白袍选中绝不因为是运气,因为他们在附近观察了表哥好久,才终于露面冲向表哥。只是被时刻警惕的表哥跑掉了。又恰好的碰见了我!
我们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逃跑。顺便去了解下这个巨人阴影下的人形世界,到底还有哪些秘密。
印象中的地图北为上,南为下。这种理解虽然不够科学,但是却直观易懂。这个世界是在不停的移动中的,根本无法辨别方位。我们表哥便将最高的山定为北,将最低的峡谷定为南,简称北山和南谷。
我们最先去的,是北山。因为听说那里大都是些远古生命灵魂社区,白袍们大约想不到我们会躲在那里。
沿着北山一圈圈蜿蜒而下的一条小河,宛如丝绸缎带,美不胜收。只是河水黄色污浊,惹人反胃。
一段河床被海水冲刷的时间久了,似乎有点坍塌的迹象。旁边是一个小小的狗狗社区。它们的成员正背着行李一排排的沿着一段很细的河沿离开,看来是准备搬家了。其中一只小狗迟迟不敢行动,眼睁睁的看着河沿被冲倒。原地转了几圈后,一跃而起,竟直接跳进了水中。
它不会游泳,黄色的河水渐渐淹没了它的头顶。我和表哥很想知道,这里的灵魂如果发生意外而死,会是什么结果。但终究于心不忍,伸手将那只小狗捞了出来,放到它的伙伴当中去。
狗狗们群情激动的样子,朝我们汪汪叫了很久,才又排好队形,慢慢移步走了!
我们不敢停留,如今我们的处境,和那些狗狗相比强不了多少。山还很高,但看起来也近在咫尺,那里山石嶙峋,像是一个避难的好地方。
向前没走多久,我们大概知道了狗狗们搬家的原因。
不断的有仿佛蜡烛油一样的粘稠液体从前方的高坡上流淌下来,挡住了路也覆盖了一切,液体上面还飘荡着带着热量的雾气。
我们在山半腰看到了这些液体的来源,那是一个如同巨大炮台一样的装置,在不断的调整着方位,这些液体从炮台基座转动的地方渗透出来的。
这次,透过浓浓的云雾,越过了远山的轮廓,我清晰的看到了那个巨人面貌。他的模样让我想起了童年庙里的塑像,只不过笑容淡了许多,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个炮台上面,甚至带着几丝严肃和专注。
雷电隆隆,云雾翻滚。风声呼啸而来,远远的,一只金色大手从未知空间瞬息而至,几乎覆盖了整个北山。
之所以认为那是双大手,是因为和人类的手一般无二。五根手指灵活的拨弄着炮台,就像在检查随身携带的东西是否完好无损一般。
或许当年的齐天大圣面对五指山的时候,和现在的我们是一样的感觉吧!渺小而卑微,以及被威压击倒的绝望。
纵然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依然不敢想象面前发生的事。我怕的,不是这个巨人,而是他看向远方的眼神,如临大敌一般。
恶龙的背后,是深渊,而深渊的背后,是无尽的死寂和荒芜?你翻山越岭来到了这里,却还有更高的山,更深的水是你从没见过的。
这个巨人,他在意的事情,又会是什么呢?
有生灵从山上滚落下来,它长得像一只犀牛一般,只不过是用两条腿走路的。我看着它从粘稠液体中艰难的走出来,从我们的身边路过。
“发生了什么事?”
表哥伸手想去拉它,却又迟疑了一下。大约是人类的习惯吧,对于粘稠油腻的东西,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抵触。
“要开战啦!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你们还是找个结实的地方呆着吧!”那只犀牛边走边摇着头。
“可是我们想去山的最高处!”表哥回答道。
“那就只能等战争结束了!”犀牛已经走远了。它很着急要离开这里,不过既然提到战争,它一定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只是这些对于我和表哥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了。难道已经成为了灵魂的我们,还要再顾及战争之类的这些事么?
只是,下一刻,我便明白了,狗狗们和犀牛逃离的真正原因。
这个人形世界,这个诡异的巨人,并非一切的终点。
“砰砰砰”,沉闷的声音自半山腰传出来,一束束白色光芒射入了未知的空间,进而在某个地方爆发了隐隐的火光和爆炸声。
天色变得灰暗起来,那是被某个巨大的身影挡住了光线。我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剪影轮廓,很高,很瘦。
他的右臂上,同样的,存在着一个硕大的人形突起。
同样的,有几束光线,正自那个突起的方向,朝我们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在冲击波到来的前一瞬,我看见了蜂拥而来的白袍们,他们临危不乱,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