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底不免发问:到底是何人物让钱乃觉如此喜欢?这左右不过是一戏子尔,何故如此兴奋?
魏芝行心里却不然,因这钱乃觉结交戏子颇多,要问模样好者,数不胜数,却也从来不会如此引荐,今儿要介绍的这位角儿,定是与别人不同。
众人正暗暗想着,钱乃觉又说道:“要问我与这角如何认得的,那还得说是前几日。前几日因雍王妃染疾,雍王寻便天下名医,耗费金银无数,终得治愈。雍王大喜,遂摆戏台庆贺。我与雍王尚有些交情,便也被邀请入府看戏。殊不知,这雍王也是个好戏的,且这帝王之家果然不同凡响,请的角儿都是些名角儿。我也不一一尽述了,唯有这《长坂坡》赵云一出场时,登时犹一炸雷在我脑中炸响。只见这武生着蓝边白蟒白靠,头带夫子盔,手使亮银枪。再看这武生,眉目有神,英气逼人,虽是武生,但这模样全不输那些文戏小生。无论唱念做打,真真是这京州一等一的。”
这钱乃觉眉飞色舞这一说,众人皆暗暗称奇。这所坐的都是些京州大家的弟子,戏子定见过不少。见这钱乃觉这么一述,皆又撩起兴趣来,都暗暗期待见见这武生到底是何模样人物。
众人正想着,只见门口有一男子,身着白衣白靴。腰勒白玉镶金腰带,脚蹬兽脸花纹靴。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皓月,眉眼英气,潇洒不凡。看得众人皆是一愣,这世间竟有如此人物!
钱乃觉见众人皆瞠目结舌,便大笑起来:“诸位,我钱某人所说可虚耶?”众人被钱乃觉所言一惊道:“钱兄所言不假。”钱乃觉又瞧瞧芝行:“魏兄弟,可比下去了吧?”芝行哈哈讪笑道:“我这俗世臭皮囊,哪比得上这位。”
来人名叫秦玉岚,自小也算生在富贵人家,约莫三五岁之时家道中落,不得已学了唱戏谋生,因生的好,嗓子也棒。渐渐的却也成角儿了,自成角儿以后,各达官显要都想与之相交,可这秦玉岚生来却有股傲气,自骨子里不喜这些人。他自己说过:“达官显贵者多为白骨骷髅,吸人血肉者。怕是没有几家是身上干净的。”既如此却更引人瞩目,爱戏者却多以能以相交此人为荣。
自那日雍王请秦玉岚唱戏之后,钱乃觉便频频想与之相交,秦玉岚本不愿意,却看这钱乃觉是一文采斐然之人,却也少有显贵者目中无人之感。这钱乃觉对自己也算相敬,便渐渐与之交厚。
秦玉岚走进包厢对钱乃觉道:“觉爷,这几位爷可为在下一一介绍否?”“咳!赖我赖我。我与芝行说话,却没看到你已然进门了。容我一一介绍……”钱乃觉介绍完毕,大家各自落座吃酒。酒过三巡,席间这方三爷提议道:“酒虽好,但如此喝酒烂醉且无趣!不如我先喝一大海发个酒令,席间有不服者,连喝十大海逐出席去与人斟酒如何?”众人皆称好。席间有一姓宋名英者,登时跳起来叫道:“我不来,你们可别算我,知我文字不通,这是算计我呢!”众人忙将他按住,芝行笑道:“怕什么?这亏你们天天吃酒的呢?难道连我也不如?如若说错了,不过是罚几杯,哪里就能醉死了?如今你这一闹,乱了酒令,难不成真要喝十大海与人斟酒去?”众人拍手称秒,这宋英听说无法,只得坐下。
方三爷看宋英已落座便道:“今儿隆冬十分,便要说这悲,欢,喜,恨这四字来。并要说出人物来,并要说出这四字的缘故。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个新鲜的词曲样子,或者古诗,旧对。只听方三爷说道:“男儿悲,皇榜落地无名归。男儿喜,得子千金封侯邸。男儿欢,遇得女子乘花船。男儿恨,做得空窗一帘梦。”
众人听罢皆道:“言之有理。”岂料这宋英大叫到:“该罚!该罚!”众人皆言:“罚从何来?”宋英叫道:“我又听不懂,可不该罚么?”钱乃觉一把拽下宋英说道:“好好想你的吧,不然又是你该罚了。”方三爷拿起酒饮了一杯便唱到:“少不知光阴似金,老是空留悲切。一腔壮志在咽喉,无奈身已不唯心。来日重温黄粱梦,必要挣得功与名!”方三爷唱完,大家齐声喝彩。
下该康五爷说道:“妃子悲,入得深宫守空闺。妃子喜,春衫渐薄妆容起。妃子欢,圣上开颜把酒盏。妃子恨,年华逝去不复回。”说毕,端起酒来唱到:“本是如花年华,却引来无限牵挂。不知何时能相见,再见已然泪如雨下。悲悲戚戚,惨惨兮兮。不如嫁做商人妻!”说完将酒一饮而尽。令完了,下该宋英。
宋英叫道:“那我可说了,可不准笑我!”众人皆笑道:“无妨,无妨。尽管说来。”“这和尚悲……”说了半日也不见底下的,芝行便笑道:“悲什么?快说底下的。”这宋英眼睛瞪的如铃铛,抓耳挠腮半日才说道:“和尚悲,日日念经不吃亏!”众人哄然大笑道:“你这前言不搭后语,该罚该罚!”方三爷摆手道:“无妨,只押韵就好。”“就是,这令官都允了,你们跟着起什么哄。”众人皆笑道:“那下面呢?”宋英拿起酒杯说道:“和尚喜……”又愣了半日不说话。众人又急道:“快说快说,”宋英瞪着大眼说道:“见得尼姑邪念起!”众人又哄堂大笑啐骂道:“呸,呸。好个没正经的。”康五爷笑道:“下面两句越发难了,你要说不出自罚五杯吧?”宋英大叫道:“胡说!当真以为我没好的了?”说完慢悠悠说道:“和尚欢,释得禅道救人难。”众人皆道:“这句好!”宋英又说道:“和尚恨,老来坐化没人日!”众人皆歪头扭脸骂道:“该死!该死!赶紧唱吧!”宋英大声唱道:“哎哟我的天儿哦,出门抱小妞儿哦。带上我的金银票子出门逛青楼哦……”还没等唱完,众人皆叫停。宋英嘿嘿一笑道:“我这叫《风流颂》,你们不听,那我也不被罚。”说完饮了一杯嬉笑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