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然的前面矗立着一座十几丈高的牌楼,这就是徽音宗的山门了。虽然他不止一次见到过这座牌楼,但却仍然觉得这牌楼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巨大压力。不自觉地低下头,曲子然默默通过牌楼,随即一片浓雾向他涌来,迅速地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
浓雾来得如此突然,使得曲子然在惊惧之下急忙回头寻找山门;然而,那高耸的、绝不可能被忽视的牌楼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失落感油然而生,叹了一口气,曲子然提起勇气向着浓雾絮沉的前方迈开了脚步。
谨慎而缓慢地前行,曲子然每前进一步,周围的雾就淡一些,走了八九步后,雾气就淡得几乎察觉不到了。于是,曲子然停下来举目四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树林环伺的空地上。这些树木都是光秃秃的,显得单薄;但数量多了,却又黑压压地连成一片。冷冽的北风不时从树林上掠过,带走树梢上的积雪,同时与摇摆的树枝合奏出单调的,只有“吱呀”与“嗖嗖”两种声音的悲凉乐曲。
曲子然又低头看向地面,地面上也覆盖着一层陈旧的积雪,看起来光滑而平整,只有自己的一串仿佛从天而降般的脚印突兀地刺入了雪地中央。
难道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吗?曲子然心中不禁冒出这样的念头,随即,他自嘲地摇摇头,坐在了原地。
并非曲子然不急于赶路,而是云彩遮挡了大部分天空,曲子然没办法通过星星辨识方向,只有等待太阳升起。实际上,曲子然已然打算向东南方向走,因为在这个方向的千里之外,有一座叫做麻荣镇的镇子,那是距离徽音宗最近的人口聚居地,同时也有徽音宗设置在外界的仅有的三个联络点之一。
趁着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曲子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师姐的信,再次读了起来。反复几遍,直到将信中的内容全都记下,才不舍地将信放下;他又取出师姐赠与的黑色大带,托在手中仔细研究起来。
这条纯黑色的大带之上没有绣任何花纹,看起来十分朴素,虽然如此,摸起来却十分柔顺、丝滑,曲子然可以断定其绝非是普通材料织就。而在大带正中,镶嵌着一块铜钱大的翡翠,也并未能让曲子然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
“师姐信上说,和使用符箓时类似,要将我的血滴在这大带的玉石上?”曲子然自语着,划破手指并将手指按在了玉石之上,出乎他意料的事发生了!
曲子然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幻象:摆在他眼前的是两方巨大的空间,一方堆满了金银、丹药、衣物等等必需品,另一方空间中则有一个被丝绸填满的巨大竹篮,在篮子中蜷卧着一只白色的小兽,正呼呼大睡。
这白色小兽十分敏锐,察觉到了曲子然的“视线”后立刻惊醒过来。曲子然还想看个究竟,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却突兀的出现在曲子然面前,不仅将他眼前的幻象驱散,还一头撞在了曲子然的鼻子上。这个毛绒脑袋虽然不大,力量却不小,曲子然被撞得鼻子流血,仰面倒在地上。随即,一只白色小兽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坐在了曲子然的脸上!
鼻血的腥味没能阻挡一股与师姐体香类似的香气钻入曲子然的鼻子中,他双手托起莽撞的小家伙,坐起身仔细打量起来。这小兽正是曲子然在幻象中看到的,它通体白色,只有眼睛周围、耳朵、爪子以及尾巴有茶褐色斑纹,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来这比猫还要小的家伙会是一只小熊猫。不用问,这小家伙就是蓝绮柔的那只灵宠——茶茶了。
茶茶此刻也正在好奇地打量曲子然。这绝对不是曲子然的错觉,它确实在打量曲子然,而从它的眼神及表情看来,显然是具有极高智慧的。曲子然见状愣了愣,随即也就释然了,毕竟师姐说过,灵兽是不同于妖物的,兽禽的另一种修炼方式。
“你好啊,茶茶,以后请多多指教喽!”曲子然笑着说道。
茶茶露出了嘲笑似的表情,半晌,点点头。不等曲子然将自己放开,它轻轻一扭就挣脱了曲子然的双手,绕着曲子然跑了三圈后,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森林中。
师姐在信中已经说得清楚,茶茶实力强大而且非常听话,只是不太亲近她之外的人。但没想到,自己才放它出来,还没说上两句话,它就在这深山老林中跑的没了踪影,这也太过顽皮了吧?曲子然不禁有些头大,同时也很担心它的安全。
曲子然叹了一口气,心想茶茶也许是在那奇异空间中闷的厉害,这才迫不及待地跑开了;甚至可能是根本不想与自己同行,跑回宗门了。看它跑开的速度,曲子然自知追不上,现在能做的只有在原地等待一段时间,等不回它的话就自己上路。
心中做了计较,曲子然再次研究起师姐赠给自己的大带来。
这条大带是一条须弥腰带,是修仙者用来储存物品的法宝,类似的法宝还可以做成布袋、手镯、戒指、耳环、发簪等等样式,其品质的高低在于法宝中蕴含的空间与法宝个头的比值。蓝绮柔虽然没有说这条大带到底多珍贵,但从她提醒曲子然,即使是遇到修仙者也不能轻易向其展示这点来看,一般的修仙者是没有这样的东西的。
仙家的法宝确实神奇,这大带中的空间只有曲子然能使用,他只要是心中有取东西的念头,大带内空间的影象就会出现在他眼前。曲子然将目光落在哪里,那个物件就会出现在曲子然手中。然而,这毕竟是仙家之物,相较于修仙者,曲子然使用起来程序更加繁琐,例如,曲子然想要将某物收纳进大带中,就必须黙念咒语,而换做修仙者使用,则只须动动念头,与取出过程无异。
“须弥空间中,只是黄金就有几百两,如果不乱花,我几辈子都用不完,”曲子然苦笑着摇摇头,“师姐的准备真是有些夸张了啊。”
过多的黄白之物不算,丹药也有数百瓶。光是其中练气丹的数量,就比曲子然这三年来从外门领取的还多,更别说有很多曲子然听都没听过的高级疗伤丹药。最让曲子然感动的,是里面有好多套衣服与鞋靴,四季的衣服都有,其中还有很多大号的衣服可以等自己长高了再穿。
将自己原本的大带从腰间解下,用它把信仔细包裹起来后,曲子然系上这条全新的、被他命名为“念姊带”的大带,默念了一声“徽音”二字,将信以及他背上的包裹全都收入了须弥空间中,曲子然顿时感觉轻便了许多。
接下来,曲子然为了等茶茶便驻留在原地;只是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太阳落山、曲子然升起了篝火,茶茶的身影才再次出现。
急于赶路的曲子然很不愉快,立刻质问道:“茶茶,你怎么现在才回……”
茶茶根本不理会曲子然,身形忽然消失,而同时,曲子然的眼前出现了茶茶进入另一个须弥空间的影像。曲子然半张着嘴,不禁想到:说起来,茶茶出现时也没有经过自己的召唤;换句话说,自己完全不能制约茶茶进出须弥空间!
曲子然无奈地摇摇头,开始为早些时候抓到的兔子剥皮,烤兔肉来吃。有着多年的烤肉经验,曲子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多时,那兔肉就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香气,让曲子然不禁吞了吞口水。
可是,被这香气吸引的不止曲子然,只听得远处森林中传来一声长啸,不久,一双泛着绿光的大眼睛从黑暗中浮现,慢慢靠近了曲子然。听到啸声开始,曲子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有访客,当它靠近些,曲子然才发现来者是一只斑斓猛虎。这畜生从未在自己的地盘上见过人类,而且,它对篝火有一种本能的畏惧,让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围绕着曲子然观察起来。
曲子然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被熊追得只能四处逃命的孩子,只见他镇定地坐在那,平静地与这只老虎对视着,就如同在他面前的只是阿猫阿狗一般。
曲子然的这般态度没能让猛虎退却,随着兔肉接近熟透,愈发浓郁的香气反而让它靠近篝火一步。曲子然本不想理会它,但此刻却不能容它得寸进尺。只见曲子然猛然起身,一步就越过篝火来到老虎面前;不等老虎反应过来,曲子然双手就钳住了老虎的脑袋,一运内力,气劲将衣服吹得猎猎作响,随即他双臂用力一甩,就将这老虎扔了出去。
咔嚓!
近三米长的老虎撞在树上,将树身撞断,惨叫一声后,急忙打了个滚起身,然后看也不看曲子然,步履蹒跚地逃进了黑暗中。
小样,跟我抢肉吃!心中有些得意的曲子然淡然地拍了拍手,转过身期待地看向篝火,却立刻发现自己苦苦守护的兔子肉不见了踪影,而篝火一旁,一只白色的小东西正满足的趴在石头上。
“茶茶?我的兔子呢?”
“嗝……”茶茶用饱嗝回答了曲子然。
难道这小家伙一瞬间就将整只兔子吃了,连骨头都不剩?曲子然惊讶地怀疑起来,但随即摇摇头:不对,我现在不应该惊奇这个。而是它将兔子吃了,我吃什么呢?
“茶茶,你也太过分了!你倒是吃饱了,可我还没……”
又一次,不等曲子然说完,茶茶就擅自进入了须弥空间。曲子然这次真生气了,但却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的后台硬呢?无奈,曲子然只能默默地就着雪水啃起干粮来。
第二天,曲子然终于踏上了旅程,可是走了没有两个时辰,睡醒懒觉的茶茶就跑出去散步了。曲子然料到会是这样,没有停下等茶茶,而是放慢了前行速度,想要看茶茶找不到自己的着急样子。可是,曲子然要失望了,到了傍晚时分,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得足够远,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茶茶,后者就悠哉地回到了曲子然身边,依旧不打招呼地直接进入了须弥空间。
这样的结果让曲子然不禁气闷,心中较劲,他第三天将速度加快了一倍,但结果证明,曲子然走得还是不够远。于是,到了第四天,等茶茶离开后,曲子然立刻马力全开,狂奔起来。累了直接吃练气丹,渴了也只是停下一分钟来喝水;就这样,曲子然累得全身酸疼,心想总该能让茶茶费一番力气了。然而,茶茶再次在傍晚时分,回到了他的身边。
曲子然颓然地坐在地上,惊讶于茶茶难缠的同时,也彻底对它没辙了。没有了较量的心思,曲子然得以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好好理解一下茶茶。师姐说它很听话,想必它在师姐面前是那样的,然而,它却根本不理会自己,这是因为它本性如此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原因呢?曲子然决定弄个明白。
再一天早晨,不等茶茶出来,曲子然就“观察”着须弥空间中的茶茶,说道:“茶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茶茶的耳朵动了动,见状曲子然点点头。“茶茶,你是不是不想离开师姐身边呢?如果是这样,我道歉……”
茶茶的耳朵又动了动,尾巴也换了个方向。
“现在离开徽音宗还不算太远,以你的速度应该能回去吧?如果你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你,我还会写一封信,向师姐解释,说我自顾不暇,没有时间照顾你,只能让你回山。你同意的话,现在就出来吧。”
话落,曲子然的目光离开了须弥空间,而茶茶也随即从须弥空间中出来了。
看到茶茶出来,曲子然点点头,“我现在就给你写信。”
曲子然拿出纸笔,刚要研墨,茶茶却一甩尾巴,将曲子然手中的笔打落,接着叫了一声,转身又消失在了森林中。
“它确实是不愿意离开师姐,但也不打算回去吗?”曲子然喃喃自语道,“我也不想离开徽音宗,但却没有办法,这一点上我们却是一样呢……”
曲子然考虑片刻,决定今后不会再限制茶茶的行动,这是他唯一能补偿茶茶的方法。收起纸笔,曲子然动身赶路。
没有了对茶茶的顾虑,曲子然的速度恢复了正常,到了傍晚时分,他终于到达了作为自己旅途中段标志的**河。麻荣镇就在**河的下游,只要自己顺流而下,就一定能到达麻荣镇!
让曲子然欣慰的是,茶茶仍然跟得上自己的速度,而且变得与自己亲近了一些:当晚竟然与自己在篝火旁坐了片刻才进入念姊带之中。这之后,曲子然彻底对茶茶的行踪放下心来,只是准备食物时总是多准备一份,不论茶茶是否会吃。
又经过两天的跋涉,在离开宗门后的第八天中午,曲子然已经来到麻荣镇上游方向的一座山峰上,从山顶眺望麻荣镇,只见被**河水一分为二的镇子中坐落着近千座房屋,河道上船只往来匆忙,比起曲子然曾经去过的旭日镇还要繁华几分!
“这就是麻荣镇了!”曲子然摸了摸趴在自己头顶的茶茶说道。随着越来越靠近麻荣镇,茶茶就变得老实起来,到了此时,甚至趴在曲子然头顶不动了,曲子然也乐得如此,就任由它了。
于是,曲子然紧了紧背后的冷冽剑,自语着“山外的世界啊,我曲子然来了”,狂奔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