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漫落只感觉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便觉得口干舌燥。刚想张口问彩玉要口水喝,嘴皮子还没张开,脸上的剧痛就瞬间撕裂开来。
“哟,公主醒了。别动,虽然本公子的医术精湛,但就你这身板......”
“吵死了,你能不能正常些说话,整日拿腔拿调的,吵得我头疼。”徐克话音未落,就被肖砚从中打断。
“不是?你什么态度啊?本公子是来帮你忙的,你这这幅德行?真是没良心的东......”突然他感到一丝凉嗖嗖夹着刀子的实现,顺着望去,撞上一双带着血气的双眼,硬生生把吐到嘴边的字咽回了肚子里。讪讪地笑着转向床榻上裹着白布,不对,是被血染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的柳漫落,“小姑娘,你忍着点,我知道你渴,但暂不可进食饮水,再过四个时辰,明儿天亮了,就能些些喝点儿润润口了。”
“喔....”柳漫落试着开口讲话,但除了些支支吾吾不像是人声的怪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莫要紧张,本公子手艺好着呢。”徐克说这不免有些骄傲,忍不住挑了挑眉,虽然屋里的一个人看不见一个人不在乎,“本公子给你重捏了骨相。怎么说呢?就是你现在吧,乍一眼看像长乐,但仔细端详吧,又不是长乐。”
柳漫落虽然脸如同撕裂般疼痛,但身子却还是能动弹,她强忍着在空中写了一个“日”字。
“一夜一日罢了。”屋内角落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无需担心,出了这个院子,外人只当你是那日在街上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半月。”
“其实也不用半月,本公子的技术,三天就能重见天日。不过你这乌纱帽确实是得带半个月,这脸还见不了光,毕竟重新捏了骨,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都给你缩成十天半个月了。知足吧小姑娘。”
角落里的肖砚看柳漫落已无大碍,便起身准备离开,“这几日让徐克照顾你,你那个小丫鬟,傻里傻气,两三句话就能被人骗得全盘托出,还是莫要叫她来了。”
“我照顾她????我一个大男人,我......”
“你有异议?”之间肖砚双眉一皱,徐克只能委屈地撇撇嘴。“没有就好,你先同我来一下。”
“哦”徐克不情愿地跟了出去。
两人刚走进偏房书房内,肖砚变转身将门窗都关紧实。吓得徐克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你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我有话问你。”肖砚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那就好那就好,命在就好,您说。”
“她是不是长乐?”
听到这句话,徐克一向懒散的面容瞬间收敛起来。
“不是,也是。”
“什么意思?”肖砚放下茶杯的手在空中顿住。
“从医学来说,世上没有任何两人会有一模一样的骨相,哪怕是双生子,都总会有差别。我虽然从未摸过长乐的骨相,但几十年来相伴成人,长乐那张脸我看了几十年,再熟悉不过了。那位公主的骨相,我可以说,与十几岁的长乐,别无二致。”
肖砚只觉得心停了一拍,勉强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接着说。”
“但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骨相是会变化的。珞山公主的骨相是与十几岁的长乐别无二致,但要与二十几岁的长乐相比,是有差距的。但是人不可能倒着长。除非她找人重新帮她捏过骨相,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以我的判断,没有。”
书房内点的烛灯忽然灭了一盏,肖砚的双眸被埋进了阴影里。
“是你说,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人有一般的骨相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又一饮而尽。
“这或许,就是老天跟你开的玩笑吧。你心中的长乐,还是十几岁的模样,或许老天怕你认不出她来,便又给了你一个十六岁的长乐。”
“胡闹!”这一声,明显是动了怒气,“她就是她,谁也替代不了!”
“那你在这儿忙活什么?”徐克的音量逐渐抬高,“十多年了!十多年了啊肖砚!你看看你这一身的刀创剑眼!多少次我把你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十几年你拒不回朝,赖在那个鸡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北境不走了!现在新帝登基,改朝换代。你回来和亲?我觉得你最需要治的是脑子!可是本公子治不了你那病!她当初既嫁作他人,负了你,你又为何......”
“她从来没负过我!”空盏落地,分崩离析。
“你是在自己骗自己!”徐克简直嗤之以鼻。
“她是为了我才嫁的。”肖砚的嗓音多少带着些鼻音。
“你说什么?你吃茶吃醉了吧!”
“她是为了不让我去北境,才同意嫁的。”
“什么玩意儿?...啊?....可是你在北境......啊????本公子糊涂了。”徐克一时绕不过来。
“她走后我才知道的。”后悔,愧疚,不甘,悲痛欲绝。肖砚心中五味陈杂,他悄悄翻进了她的寝宫,想要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她没有真正离开的一线希望,最后在她的妆匣里看到了一封她从未送出的书信。日期是她大婚前一日,那日他提早带兵出征了,只是想逃避她的大婚。她说如果他愿意带着她走,什么王权富贵,她统统不要。从此抹布素衣,织布浆洗。
“这......那......”徐克愣在原地,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都晚了,都晚了......”
每一个宁静的深夜,都在见证着不同的人的伤痛。它很安静,不会安慰,只能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