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各奔东西
01.
青须客与丹丘生修葺好了木屋，便安顿下来，飞白凤此女依旧是浑浑噩噩。
“丹丘，我是在山野里待惯了的，你真愿意陪着你老师在这山里一辈子？我看老夫子，八成是要终老在此了。”青须客把酒壶放在木桌上，今日去林中猎了不少的山货，他烤来下酒，“按着我说，有我与高养那小子在，足够了，想当年我和你这般大年纪。已经是放浪江湖不知有家了，哈哈……”
“青须老哥哥，在儒门里，我老师这一派，虽说弟子不少，但基本上都是我随老师左右……”丹丘生也喝了一口酒，沉吟道，“我确也有心走一走江湖，却又舍不得老师。”
“呔！男儿应该痛痛快快，又不是不再回来。”青须客吹胡子道，“你素来就是个豪迈的书生，现在怎么婆婆妈妈了。”
“也罢！青须哥哥，有劳你和小师弟了，我还是要前往济州一趟！”丹丘生一掷酒杯爽声道。
“怎么又去？”
“给大师兄收尸！”
飞白凤突然跳到案前，一把抓住丹丘袖子：“带上我！我爹爹还在城头下的焦土里！”
说罢，飞白凤痛哭流涕，丹丘生只好拍拍她肩头。
青须客却起身，阔步走到床榻前，一把将床掀翻，露出一块石板，石板打开，他取出一只包袱。
“砰”的一声掷在桌案上。
“里面是百两金子。当日杀跑勃儿斤只那厮时，他手底下人丢弃的，正好派上用场，此去济州给故人善后，一路上避人耳目少不得花费！”
青须客将包袱解开，黄灿灿的金子滚到桌上。
第二日，曲直崖洞下的木屋里，就只剩下一个青须老人。偶然有樵夫路过，也会讨杯水，青须客也不理睬，给了水就打发人走，以至于许多人误认为他是个哑巴。
02.
高养在崖洞里，却有些难受，但凡修行必须静心，他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总是无时不刻在他打坐时闪现在脑海。
小五行合气道的修炼一时间寸步难行。
“老师，怎样平复心境？”高养无奈之下求教老夫子。
“无为！”老夫子回答倒是简单的很。
“无为……”
高养沉吟，半晌后又问。
“那怎样才能做到无为呢？”
“有为之后自然就能做到无为，高养，你心不在此，不必勉强，就顺着自己心里的念头去行事吧。”老夫子点破自己徒弟的心扉建议道。
“瞒不住师傅！”高养一抱拳，“我敬佩颜师兄，他匡扶国家的鸿愿未了……弟子想去相助青、梁二州抵御萨摩人。”
“想去就去做，带上这本相经，也许等你回来，就能参透人相之术了，读再多书，不如入一回世。”
老夫子淡淡道。
回到静室，高养又盘膝坐下，体味着自从草木堂出渊州后的一路经历，初识陈雨楼，她虽靓丽，话语却尖酸刻薄，始终有些让人敬而远之的气场，“我想她大概被仇恨左右了心境，若换做我知道了谋害父亲的凶手是谁，也必定难以坦然吧……”
渊州城中，他第一次在医馆里做了伙计，助人的那份乐趣，无以言表，遇到小须陀与莫不周，虽然不清楚二人间的恩仇纠葛，却第一次直观领略了修仙者的风采，呼风唤雨，纵横捭阖，只在几个呼吸间，那份气势不免教他热血……
还有勃儿斤只此人，深藏不露的一个少年，高养此时不记恨勃儿的欺骗，只是行事手段的不同，但真若与此类人交往，他心里还是有些抗拒……还有瘘神仙，亦正亦邪，他惩治莫不周的恶徒算是为民除害，却又残忍的用血巫霸道蛊术夺人性命，高养不能为他定论，或许，不真正置身事中，是无法妄断的……
高傲的丹丘先生对师长毕恭毕敬，豪迈侠义的小白师兄却只取小义，不敢与萨摩军阵对垒，还有飞白凤此女，一直以来都是神神秘秘，说她单纯，她却惹上卸岭道人这种江湖骗子，说她胸有城府，却从来口无遮拦……
想到形形色色的人事，高养不禁苦笑，这都是他自草木堂四五年的世外桃源生活中从未经历的……
再次入定时，已是深夜，他只把一切都放诸于心底，灵台一片静谧，双手垂下，又进入了吐纳炼气之境。
这一次，再无半点心绪不宁。
“反省心境竟然有如此奇效。”高养心神内窥丹田，气海中的灵气已臻第一层顶峰，吐纳之下，聚集的灵气一蹴而就打通了两处关键脉门，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终于真正跨进了修仙界的门槛。
这一层炼气的修为让他有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感触，首先是感官的敏锐有了新的提升，倾注灵力入耳，隐隐可辨洞口微风，再一睁眼，黑夜中的事物虽仍旧昏暗，却已经可以勉强探查的到。
“只是还未曾有些实用功法道术，那小五行合气道好是好，只是可以使用的神通太过少了，早知如此，当日该向小白师兄多讨教……”渐渐适应了新鲜的触感的高养喃喃自语道。“不过儒门的典籍用来修心却是极好的，与这修身道法颇有些相得益彰……”
03.
老夫子在曲直洞，每日笔耕不辍，如同历来凡人，每到年衰，便想回顾往事，期望后来人读了，能有所警惕时光飞逝所带来的诸多懊悔。
高养的修行他是无法指点什么了，自己门下到如今出了两个修士，一个东方白，一个高养，对于弟子修仙，老夫子并无异议，只是心中对修士多少有些厌恶，自己一生中遇到了太多这种贪恋长生的人……
好在东方白没有太让他失望，忠勇略缺，侠义仍在。
好在高养应该也不会让他失望，天资虽非绝顶，品性倒很不错，倘若执着再减几分归于中庸，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老夫子看了一眼高养的静室，有点担忧，这小弟子在静室中打坐已有三日了，未有一点动静。他走近静室，石门虚掩着，微微的臭气从里面传来。
老夫子顿觉不妙，推门而入，只见高养盘坐在地上，上身赤裸着，油灯昏黄，隐约瞧着他身上溚皮肤，似粘了许多灰尘，“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老夫子不顾多想，拍拍高养肩头。
这一拍，竟让老夫子心头大惊，高养浑身冰凉，他忙俯身查看，只见那些灰色粉尘并不是灰尘，倒像是陈年淤泥，粘连湿溚，臭味的源头应该就是它。
“老师……”高养突然开口，让老夫子吓了一跳，“我没事。”
“这是……这是怎么了？”
“我凝练灵气冲击第一层功法的瓶颈，便从体表毛孔排出了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来应该是经脉中的杂质，虽然瞧着恶心，但我身体里畅快的很……”高养缓缓道，三天没有进食，腹中虚弱，说话也没了什么力气。
被老师惊醒，高养不再留恋回味冲破炼气第一层时的初体验，抱起衣衫便冲出崖洞，后山有一瀑布，他要好好洗刷一番。
瀑布下，高养不停打量自己的躯体，与先前并没什么不同，只是挥手之间，隐隐感觉体力又强了几分，看来炼气一层对人的改变，还浅的很，正想着这些突然感觉脑后隐有不安，头皮微微发麻，他猛然转头，冲一从灌木道：谁！
“好小子！又有长进了，我这藏身之法，一般人可是识不破的。”青须客嘿嘿一笑，从灌木里窜出，手里拎着两只野兔。
“大叔莫非也有偷窥人洗澡的癖好？”高养见是青须，遂懒洋洋道。
“哼，臭小子，你身上几根毛，我还不知道？你又不是大姑娘小媳妇儿……”青须客捡来树枝，开始生火，嘴里嘟嘟囔囔。
“大叔，我过不了几日，可能就要走了……”高养穿上衣服，凑到青须身旁，“我想到青、梁二州历练一番。”
“噢？”青须客不以为意，“莫不是想击退萨摩人？嘿嘿，你小子把事情不要想的太简单，匹夫之勇难挡大势。”
“试了才知道！！”
高养一把挑起，抓住篝火里的野兔，一溜烟没入了林间。
青须客微微一笑，望着眼前熊熊火焰自语道：“老主人，高养终于有了你两三分模样了，但愿你在天有灵保有他，不要再像你一样刚直不阿，迟早又会被人坑害。”
“嘿嘿，当年的大游侠，也如此感慨起人生了吗？”老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青须面前。
“呵，还不是你的好弟子，抢走了我的野兔！我唏嘘两句不过分吧？”
“既然有肉，怎能少了此物？”老夫子一改往日愁容，笑吟吟拧开一只酒壶，喷香酒气散发出来。
“哈哈！好！好！好！老先生快请……”青须将另一只兔子撕扯下腿肉，递给老夫子，二人就着酒壶，你一口，我一口。
“老夫想通了，各安天命，我既不能改变门下弟子的命运，也不能改变世间舆论，卿本自裁，也是一种解脱，反倒是我，被虚名捉弄的颓废起来了。”老夫子饱饮一口，叹息道。
“无妨，无妨，你们这些夫子学问大，想的就多，瞧瞧我，从来不为这些操心。”青须附和道。“只是高养这小子，我真的不太放心。”
“谁不是从少年豪情里走过？”老夫子淡淡道，“所以，任他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