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流云阁曲水流觞
01.
时值静夜,月色正好,偌大中州城已无白天的喧闹,街面却依旧灯红酒绿。
柳生盘膝坐在客栈一间屋舍内,正在打坐吐纳。他一旁榻上正有一人“酣睡”,正是高养,灯火摇曳,画眉百无聊赖,用一只手拨弄他的脸,他左臂骇人伤口早已愈合,只是星辰灵力依旧在体内肆虐以至于长睡不醒。
“柳哥哥,这呆子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么?会不会死过去了……”
柳生抬眼,低声道:
“别打搅高兄,他还有伤,放心吧,我和高松师傅会找到他师兄的,到时动用相术解去星辰之力便无大碍了。”
“我看你们两个,短时间是找不到丹丘生的。”画眉嘴上一撇。
“为何?”
“一个沉默寡言,一个痴痴呆呆,像两个没头苍蝇乱撞。”
“……”柳生无言以对。
“换我去找,不出三日,一定能找到呆子的师兄!”画眉信誓旦旦,柳生盯住他,直看的他不自然的搔首,半晌才道:
“你打得什么主意我不知道?该不是想出去玩耍。”
“切!尽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画眉鼻子一哼,拂袖而去,“我饿了,去楼下叫些吃的。”
遂夺门而出。
他走到楼下,正见一个伙计在柜台里瞌睡,一下子兴致来了,伸出手指,直弹在伙计尺骨上,尺骨有麻痹穴位,那伙计被弹个正着,忽地跳起来大声呼痛。
画眉开怀大笑:
“喂!你这样偷懒,被掌柜的瞧见了,有你好看的。”
伙计迷迷瞪瞪,看见模模糊糊一个身影,定睛一瞧原来又是这个爱作弄人的小鬼,不禁恼怒:
“又是你,再作弄我,小心我打爆你脑壳!”
“嘿嘿,开个玩笑嘛,小哥,我问你个事情呗。”画眉贼兮兮笑道。
“没空!”
“呦呦呦,有人居然连银子都不想挣。”画眉说着,竟从怀里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在伙计面前一晃,“我只是打听点消息而已,算了,不如去问别人……”
“哎哎哎,小哥别走,”伙计见了银子,心中大喜,若是问消息,谁能比得了客栈酒肆的伙计呢,这银子,好挣的很,“你说说看,打听什么事。”
“一个书生,三十多岁模样,噢,从中州阳山郡来的。人们常叫他丹丘生。”画眉开门见山,那伙计听了,想了片刻却直摇头:
“一个书生嘛……谁会注意这种人。”伙计喃喃自语。
画眉见状,抬腿就走。
“喂,小哥,我倒知道一个地方,包管你打听的到任何消息,银子给我,我就告诉你!”
画眉回头暗笑,有银子在,真是好办事……
02.
南城街头,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虽然是深夜,却也有些闲人在游荡,见马车极速冲撞只得跳脚躲避,纷纷破口大骂不止,但骂声刚起,车子里便甩出一截长鞭,不偏不倚,都抽在骂者嘴角,登时血流如注。
“下一次再骂,就拔下舌头!”
马车跑出去老远,才有一声粗犷的男声悠忽传来。
“老张,脾气忒大了,流云阁还未到吗?”车中一人沉声问。
那老张,正是在驾车的马夫,他一看左右街景回道:“主人,再有半柱香。”
“噢。还不够快。”车里人催促。
“得嘞,驾!”老张手中长鞭抖起,啪啪抽在拉车的两匹马后臀上,马儿吃痛,人立而起,甫一落地四蹄狂奔,速度更添三分。
车驾在流云阁巨大牌匾下停住时,粗壮马夫掀开了车帘,一个白发老人从车上跳下,流云阁的龟公见又有客人来,慌忙嬉笑迎上。
“这位爷……”龟公话还未说完。
啪啪两声,粗壮马夫连抽他两个巴掌,瓮声道:“快叫兰妈妈那老东西出来,中武盟的段盟主驾到!”
龟公骇然,屁滚尿流地爬进阁中,不多时,搀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出来。
那妇人刚想张口,中武盟主便一抬手道:“无需废话,我要见雨前燕。”
老鸨兰妈妈见状,鼻子里一阵冷哼,讥讽道:“呦,我说这位爷,架子忒大了点吧,这流云阁可不是寻常风月场,你想见谁,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段盟主一愣,有些不耐烦。
“银子说了算,给了银子,你想让老身我服侍你,我都愿意。”老鸨挤眉弄眼,嘴中阿谀,眼睛却盯着段盟主的手。
盟主不语,老张却跨上一步,从腰间抽出一叠银票来,直砸到兰妈妈裹满粉脂的老脸上:“滚!带路!”
一群人前呼后拥,迎那盟主主仆入阁。段盟主抬眼,心里暗道:这鸨子虽恶心烦人,阁内却陈设讲究古色盎然,想来邱如海所说不错,这鸨子也只是个喽啰,就不知背后正主是谁。
阁中挑屋飞梁,足有三丈,三盏一人高的宫灯灯火橘黄迷离,大厅里正有七八个寻柳客与美艳女子打情骂俏。而正厅中央,有一悬梯蜿蜒而上,直通二楼三楼,却有几个黑衣打扮的武士抱臂独立。
“我上得了么?”段盟主一指楼上,问鸨子。
“上那里作甚?段爷,我家雨前燕在后院……”
段盟主一阵无语。
兰妈妈领着二人穿廊过桥,直走过三进厅堂,才来到深宅后院。
段盟主抬头,却一眼看见一人冲他微笑,心头暗惊,折身就要走。
“既然来了,不如喝一杯再走,你项上人头,老夫暂时没有兴趣。”
他却置若罔闻,继续阔步,身后那人又说:
“段冲在我手上”
段盟主闻言却步,猛然回头:“祸不及妻儿,你想怎样!”
那人轻笑,从后院树木阴影里走出来,正是山奎道人。
突然一个女声响起。
“段盟主,今夜月色正好,不如一同赏月对饮,江湖事,曲曲折折,我软禁令子,只为引来中州最大的两股势力以求握手言和,还望恕罪。”
一名蒙面女子亭亭玉立,站在院中一道曲水前婉转道。
“你就是雨前燕!嘿,凭什么来插手我们的争斗,恐怕以你的能耐,还不够看。”
“雨前燕正是在下!”雨前燕缓缓坐到石凳上,也不回话,只从酒尊里舀一勺酒盛在方尊杯里,那杯子被她放到曲水中,水动酒走,一转眼来到山奎座前,山奎遂坐下,捞起来一饮而尽道:
“仙子从中调和,劝我卸岭与中武盟化解恩怨。”
说罢他也舀一杯,放到水中,段盟主就在院门前,那曲水蜿蜒在侧,酒杯到了,他却不捞,任凭一杯酒流出院外去。
“我很好奇,”段盟主一指雨前燕,手中丢出一叶纸,直扑她面门。“长生殿为何害我!”
雨前燕一愣,接过纸片。
但见上面写道:
流云阁,长生殿中州分舵,雨前燕,长生殿无极宫长史弟子,陈雨楼!
落款是扶风密探。
段盟主仰天长笑:“我虽不知你为何以我犬子作饵,更不知你打得什么算盘,但是今夜,曲水池中,流的不该是水酒,应该是血酒。”
气氛陡然尴尬。
陈雨楼正在恍惚,她来到中州已有两月,奉了无极宫的懿旨要与大行官筹建中州夏京一带的分舵,大行官助她盘下流云阁便匆匆带着三名弟子赶往夏京去了,中州一切自有她一力决断。她思量再三,决定调和卸岭与中武,假如拉拢来卸岭这支力量归附,势必大功一件,必定引来无极宫注目,如此才可一窥长生殿高层核心。
可是,中武盟主却是如此态度,实在出人意表。
山奎道人忽地站起,嘲讽道:“就凭你一介武夫,还想让老夫浴血池中,未免大言不惭,嘿。”
他说完双掌一击,呼啦啦从四下里冲出数十人来,为首的正是顾珍顾宝兄弟,顾宝先前被柳生重伤,此时已完全康复,一副生龙活虎模样。
“哈哈哈,未必不行。”
长笑一声,段盟主猛然大袖一挥,细密暗器如蝗齐飞,向四面八方打出,他内力精湛,扫掌生风,一众暗器遁速极快,距离他近的卸岭帮众多有躲闪不及的,纷纷惊呼栽倒,一转眼,已毙命七八人。
山奎大怒,早已离座上前,硬接来敌,忽然面门一寒,他伸手捏住一枚暗器,那暗器竟能穿透他法力护盾,心中暗道小觑了这些江湖人士。
这老道丹田发力,一股无匹道气被他排山倒海一般打出,化作龙卷罡风猛然推向段盟主。
那一丛丛暗器登时如遇克星,纷纷跌落在院中,罡风却去势不止,裹住纵跃后退中的段盟主,一阵绞杀,那盟主身上衣衫纷纷脱落,竟现出明亮一片,山奎这才知道此子有备而来,早已穿了内甲护身。
噗通栽倒,段盟主口吐鲜血,适才罡风巨力直拍的他体内血液沸腾,若不是内力强行护住五脏六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嘿嘿,陈长史,老夫觉得不如杀了这厮,让我卸岭吞并中武,先前答应你归顺长生殿的事依旧奏效,如何?”山奎凶残一笑,盯着陈雨楼,陈雨楼这才回过神来,原本调和美梦,瞬间支离破碎。
她哪里懂得,江湖恩怨,至死方休。
“卸岭老道,多半是借着她陈雨楼的布局格杀宿敌。”
不过,陈雨楼又一转念:“这段盟主也是一方雄主,岂能只身赴险?连他带来的随从,也只是甩出长鞭,护住主子,全然没有半点拼命的心思……”
“陈长史,迟疑什么,不如由你亲手斩下他头颅,我们卸岭才好真心诚服!”山奎脑袋一偏,顾珍会意,噌地抽出一柄明快短刀,递给陈雨楼。
陈雨楼却惊道:“不好!上了扶风楼的当!”
众人不解。
03.
画眉依着客栈伙计给的指示,一路穿街过巷,直奔西城一隅。
他走在昏暗中,犹在自喜,心中暗道自己机智,只用十两银子便打听出一个包打听的神秘机构:扶风楼!那伙计也是常年接待天南海北的过客,江湖人士不乏其中,扶风楼的名头响亮的很。
渐渐抵进扶风楼所在街市,画眉陡然止步,他神识虽不如柳生,却天生野魂,对感应之道最为擅长。
“那楼里有鬼!”画眉自语,适才神识中感应到了几股强悍力量,那些人却不是修士之流,他们身上并无任何法力波动,如此有趣的东西,岂能错过!
他计上心头,遂躲到无人处,两手合掌,指头盘结,低声颂咒,忽地从他头顶飞起淡淡烟雾,扑啦一声振翅声响起,烟雾里飞出一只小巧可爱的画眉鸟,抖抖嗓子,画眉欢快的飞向扶风楼。
双翅一收,画眉吊在屋檐下,透过窗框缝隙,只见一个老人坐在堂上,他身前并排跪着五六个年轻男子,那些男子个个孔武,肩头肌筋犹如虬龙盘结。
邱如海见过的坐堂老人坐在灯前,昏暗的灯光映射的他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庞十分鬼魅,远远看,像个地府恶鬼一般。
“扶风死士听令,击杀目标,不死不休!”
“诺!”死士们齐声低呼,整个扶风楼杀气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