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儒释道.悟
“儒生遁入空门?呵呵,画眉,你多虑了,佛门素来无欲无求,而我儒门讲究入世,我看呐,丹丘生多半是去那佛门参禅去了,毕竟佛门修心堪称一绝,连化一门都望尘莫及。”
高松痴儿在扶风楼里转了一圈,神识大放,仔细盘查了一通那楼里情形,确无他人,只有一个伙计,还是个普通凡人,听画眉又说怪话,他出言纠正。
柳生看到画眉手里卷轴所书,心头一喜,竟然罕见的冲画眉一笑,眉宇间舒心绽放,乍看也是一个阳光少年。
“画眉,你还真行!”
画眉却心神不宁,依旧眉头紧锁,那坐堂老人实在过于诡异,给他心头冲击不小,加之流云阁中曲水池边,血迹犹未干透,那夜陈雨楼奔逃之后,他便不敢再停留,中武盟帮众是生是死,仍旧是团迷雾,但愿那晚扶风老人心情不错……
“好啦,别疑神疑鬼了,坐堂的怪老人或许真的有。”高松痴儿一拍画眉肩膀,画眉闻言一动,满脸期待看着高松,高松却话锋一转:“事不宜迟,我们就要离开中州,他再怪异,也与我等无关了。”
柳生点头赞同,一拉画眉胳膊,大步朝街上走去。
…………
春风化雨天露暖,碧叶如绦时未寒。
中州城外,莽山逦逶,山色如墨,草木浅黄,不知不觉间寒雪早就褪去,春风已经扑面。
高松痴儿脚踩一片飞叶法器,裹挟着柳生画眉以及昏睡的高养驭风在云间,眼底美景虽隐隐约约,却别走一番风味,仿佛仙境。
“再过五十里便是灵隐寺,我们落下吧,到了神陀寺地界,也不好惊扰此地修者,我们再往前行就骑马吧!”
高松说罢一压飞叶法器,寒风呼啸,四人纵身落在一座青丘上。青丘上风吹鸟鸣,绿意初露,却无人烟。
而那青丘下却有座小镇,高松心道:如此小镇,又在灵隐寺庙附近,少不了香客,应该寻的到驿站。
不多时。
四人下山,走进小镇观瞧,果然有马,只是那马都是羸马,年岁已高,脚力沉沉。驿站不大,只有两间房舍,一间马厩,一副破烂旗帜挂在高杆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驿”字。
柳生背着高养凑近那马厩,却看见马厩中只寥寥几匹瘦马,不免奇怪道:
“店家大叔,为何不养些脚力健壮的马儿,这些老马,怎么骑?”
店家是个老人,正在清理草料,听到又有客人问话,头也不抬一摆手道:
“咳,小老儿不是不想养好马,更不是养不好马,实在是健壮的马儿永远不会留在我这小小驿站。健壮马匹一长成,便会有官府的衙役来强征,他们总说呀,如今天下大乱,前方又要开战,军需急缺,拉了我的马,还不给我银子!”
说完,老人悻悻抬头,只见一个书生,两个少年,还有一个似乎喝醉了,昏迷不醒。
画眉听那老人说完,心生愤恨眉头紧皱,开口道:“这么不讲理的人,干嘛不抽他们。衙役再多,有你们人多么。”
“嘿嘿,小哥儿,你瞧瞧,这镇子里,哪里还有青壮?先前倒是有不服的与官府理论,那郡守大人恼羞成怒,统统将闹事的人定为反贼给砍头了,剩下的年轻人又都拉去充军。”
老人说完,又摇摇头,眼神迷离道:“我三个儿子,死了两个,最小的娃娃才十六岁,也被押到中州大营去了……”
漫山春色生机盎然,却遮不住他脸上愁容。
柳生无言,塞给他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牵着四匹老马出了马厩。
老人接过银票连连称谢,柳生却道:“老人家,世道再不好也要活下去,总会有好的时候。”
老人一愣,看着四人四马渐行渐远,朝着灵隐寺方向去了。良久,他才喃喃自语道:
“真的还会好起来吗……”
夏国崇道,佛事不兴,灵隐寺隐在山野,寻常香客屈指可数,来参禅膜拜的都是些读书人、宦海浮沉中人。郁不得志,多入空门。
灵隐寺小和尚慈竹刚洒扫了大门外青石地,就要收了扫帚,一抬头却看见三个人四匹马,还有一个,斜斜趴在马背上。
他一合双掌,道一声佛号:
“施主,本寺医心不医身,你们如果问药治病,还是早去找郎中,免得误了好端端一条命……”
高松痴儿低头一看昏迷的高养,又看看小和尚慈竹,哈哈一笑,跳下马背,抱拳道:
“小师傅,我们不求医不问药,只是来找一个人。”
“对,一个书生,叫丹丘生,他能治病,不用劳烦你们,还未进你们的山门,就要赶我们走……你们灵隐寺跟化一……”画眉眉头一挑,不等小和尚搭话,就冲他一指。
柳生见状,慌忙拍他手背,替他赔罪:“小和尚莫怪,我的朋友心直口快素来如此。”
那小和尚憨憨一笑:“无妨,原来几位是找丹丘先生,他来灵隐半年了,不过不在庙中,在后山藏经洞。你们若是找他,还得经过我师傅同意,寻常人,是进不得藏经洞的。”
“呦,规矩这么多,你还愣着?没看到这个趴着的快死了么。”画眉跳下马一拍昏睡的高养。
慈竹一听死字,吓了一跳,慌张跑进庙门,急道:“救人如救火,我去去就来……”
画眉嘎嘎一笑。
柳生暗叹:这样最好,免得废话连篇,虽然画眉做的挺过分。
不多时,一个中年僧人出来,迎接四人进了大雄宝殿,他也不说话,只一指端坐在高大佛像前诵经的一个老僧道:“你们要找那人,就问宝灯师叔吧。”
宝灯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犹如老龟出眠,满眼寂寥,良久才道:
“丹丘居士已来灵隐日久,佛缘不深,牵挂不浅,来找他的总算是来了,我就带几位去藏经洞……”
“咦……宝灯师傅”高松一愣,奇怪道:“您不问问我们是什么来历就带我们入贵宗宝地吗?”
宝灯大师轻笑,和声细语道:
“一个道气纯正,无心无为,一个年少刚毅,善心善用,至于另一个嘛,虽非寻常,却也无害。”
高松、柳生闻言大惊,这老僧端地厉害,竟一眼洞察了三人的心性。
“况且,我要带入藏经洞的又不是你们,”宝灯大师一指柳生背上的高养,“是他。”
柳生闻言缓缓放下高养,与画眉扶住他,好奇道:“既然如此,宝灯大师傅能否说一说高兄心性,我等可好奇着呢。”
画眉跟着点头。
“人也昏睡,心也昏睡,人心不醒,他不能醒,老衲看不懂一颗昏睡的心……”
宝灯大师盯着昏迷的高养半晌才道,说完他也起身,不顾堂下三人疑惑不解的神情,径直向大雄殿外走去。
藏经洞之类,大门大派都有类似场所,多以收藏本门绝学、机密、传承所在。
而佛门藏经,有缘得进。
“丹丘居士雪中顿悟,尚不足三月,我们佛门历来讲究缘起缘灭,他来求教我武学,我便授他武道,得道才能后学,与道无缘,孜孜以求终究是徒劳无功,”宝灯大师走在山野小径上,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向身后诸位解疑答惑。
一行人从灵隐后门出。
“宝灯大师所言,虽是至理,晚生却不敢苟同。”高松痴儿静静听宝灯大师说完,在他身后反驳道:“若是无缘便不学,怎么闻道,只是术业有专攻,此路不通还有彼路,先学先行。”
“唔,施主倒是好论断,”宝灯法师走在前面会心一笑,“儒门求证,道门通玄,而我释门无相,无相者,诸法皆空,既然空空,空便无缘,而无缘中又有缘,是为佛性。”
画眉跟在二人身后,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大感无趣,胡乱插嘴道:
“一个和尚,一个道士,罗里吧嗦,我看呐,都不如高养这个儒门小子,听得见,心不烦……”
柳生听见画眉又在胡言乱语,一捂他嘴唇,他话匣正要拉开,又生生吞进腹中。
宝灯大师正在闷头赶路,高松痴儿负手高昂,忽地听见画眉讥讽之辞,竟都一呆。
半晌,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听得见,心不烦。妙!”
画眉挣脱柳生大手,跳到前面,得意洋洋,大声道:“庄青螺向来句句在理,精辟连珠。”
柳生却道:“屁!”
宝灯、高松哈哈一笑,再走几步,忽有一面峭壁横亘阻断山间幽径,在高壁十数丈处有一洞府,三个斗大古篆书:藏经洞。
而洞下崖壁,密密麻麻,竟有几千只雕刻的大字,犹如繁星之于浩宇,千帆之于大河,字字珠玑,醒人心神。
“这便是数千年来顿悟之人留下的偈语了……”宝灯大师肃穆道,
画眉忽然跳近石壁,一指数尺高一行字道:“看看看,这是呆子的师兄留下的。”
众人抬头,只见一行十四字,雕刻如剑,气势不凡:
人间凡事皆我在,一入道门万般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