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师弟,拜托了
01.
“人间凡事皆我在,一入道门万般休……”
藏经洞中本是寂静一片,突然高养口中低颂偈语。
宝灯大师缓缓睁眼,丹丘生却惊奇道:“咦,小师弟你也知道这两句?”
“我在昏迷的时候虽然不能视物,耳朵却十分灵光,一路上宝灯大师和高松师傅他们的谈话自然句句入耳。”高养轻笑:“我没想到的是丹丘师兄竟能顿悟佛箴,那么宝灯大师所说的灵隐武道果真是全真之外的另一道法门吗?”
高养说完看着宝灯,宝灯竟突然哈哈一笑:“看来小友是在为两三年后做打算了,不错,禅武一道无需五行,人人可修,不过还是那一句,与佛无缘便不能禅,无禅不武,这是灵隐武道的关要之处。”
宝灯说完深吸一气,接着道:
“数千年前,中土无佛,道门独尊,我苇陀祖师从海上来,欲传佛法,奈何世人视而不见,以为修行只是高者独有,祖师便创禅悟之法,以禅中万相辟武道,并在大江之流演法,竟以苇叶自浮江上,这才吸引来众多寻常人注目,一时间武学之中禅武崭露头角。”
“原来如此,就不知……”高养踟躇不语,盯着宝灯大师。
“你想学,自然先参禅,禅意到了,佛性自来,禅武无师自通。到时无非就是各路法门心经再作领悟罢了,易筋、洗髓、太虚、太玄、空明、波若密多、杂阿含……这种种心传密法不过是历代祖师取万相中诸相参悟而来,而摩柯祖师……”
宝灯说到此处,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再言语。
“摩柯祖师怎么了?”高养好奇心大盛,毕竟灵台之中还有此祖师一道残魂,虽然已经魔化。
“嘿嘿,老秃驴不敢说,老夫替他说,”忽然高养只觉灵台嗡鸣,一道妖异声音环绕在整个藏经洞里,“摩柯创大破灭无相经,以无相破万相,诸多心经密法在它面前如同泥塑,一触即溃,你以为摩柯如何入魔……还不是神陀寺一群乌合之众逼迫!”
宝灯大怒,突然身上金光一现,吼道:“住口,休要搬弄是非。”说完他急颂一段悲咒,那咒语真言抑扬顿挫却不是中土语言,丹丘与高养皆是博闻强识之人,竟听不懂。
丹丘生还好,只听得悦耳至极,而高养听到咒语却只觉脑袋昏沉,隐隐作痛,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丹丘生慌忙去扶他,宝灯忽然出手一指疾点,正中丹丘尺骨三寸,犹如触电,丹丘生手臂一震退到两丈开外。
洞中形势分外诡异。
良久,宝灯大师才止住咒言,低颂佛号转头对丹丘说:“你师弟灵台魔魂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得安宁,说不得还有杀身之祸不请自来,今日我就做主,让他在这藏经洞修行,待习得摩竭经真谛再放他出去!”
丹丘错愕,宝灯师傅一向沉静如水,难得动怒,今日却一连动怒数次,皆因那小小魔魂撩拨,难道……魔魂真有这么可怕吗?他不懂,更未觉得魔魂对高养造成什么创伤。
但事已至此,师命难违,他点头应道:“我去安顿崖下众人。”
正说话间,忽然洞外雷鸣声大作。
宝灯一皱眉头。
“有人闯藏经洞了!”
健步如飞,他跨出崖洞,留下一道残影。
02.
画眉被雷劈中时,懊悔已晚,青色雷纹瞬间布满了他羽翅,入鼻一阵焦糊味道之后,他便人事不省,跌落峭壁之下。
柳生闻雷疾呼“小心”,却已晚了,雷鸣爆闪之后,他亦莫名其妙一头栽倒,昏死了过去。
此时最急切的莫过于高松痴儿了,一时沉浸在崖壁书海中,才疏忽了最爱惹祸的那只小鸟,直到柳生昏厥,他才一拍脑袋:
“哎呀,这小家伙跟老不死的一样是灵妖共生,我怎么给忘了,完了完了……”
从地上捧起画眉鸟,那鸟儿已经光秃秃,被雷火烧了个遍体鳞伤,一根羽毛也没剩下,他再一看柳生,倒是完好无损,却和鸟儿一样承受剧痛,已然昏厥。
宝灯大师如狸猫一般落在高松身旁,沉声道:“一时不在,你们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唉,快随我来!”
说罢,他抱起柳生,大步腾挪足下离地三尺踏草而飞,高松在后面驭风急追竟大大落后。
慈竹小和尚洒扫完庭院,已经做了早课,腹中饥饿,刚从柴院拿了馒头坐到寺庙后门用膳,突然,他一抬头,竟发现大师傅正抱着一个人,飞也似的袭来。
“宝……宝灯师傅!”慈竹捧着馒头,不明所以,但看师傅怀里的那位,似乎就是今早拜叩山门的。
“竹儿,莫要惊慌,快抱住他,带他到静修堂简单救治,”宝灯急急停下,一把将柳生托给慈竹,“师傅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稍后再过去,噢,带上后面那人。”
一指驭风追来的高松痴儿,宝灯见慈竹看清了,悠忽折身返回,半路上与高松擦肩急道:“随老衲院里小僧去静修堂等我。”
高松闻言一怔,停下再看老和尚,已经隐没在草色中不见了。
宝灯再到藏经洞崖壁前时候,前后不过半柱香,刚停住脚步,素来沉静的他心头一惊。
崖壁下,一僧、一尼。伫立不语。
良久,那僧开口:“惊鸿师姐,你怎么看?”
“妖。”尼姑举手,二指捻着一支黄色羽翅,赫然正是画眉尾翼落羽。
那僧并不看羽毛,却道:“莽山千里,妖迹不现已有千年,师姐,依我看,不是普通妖物。”
被称惊鸿的尼姑轻笑:“师弟不要卖关子,这藏经洞虽不是宗下禁地,却也留了不少心法密典,对灵隐寺而言可是至关重要的,我们隐守此地,务必留心。”
“我想应该是那几大世家的人,”僧人闻言立即回话,“毕竟中土存世的灵妖共生者,也就他们还遗留了一丝传承。”
“马邑马服氏,封丘柳氏,或者……”惊鸿转向僧人,脸上疑云尽消,笃定道:“难不成是莽山闻人氏!”
“嘿,说不好,他们灵妖共生,唯一羁绊便是通灵共生天性,师姐难道忘了数百年前的流言了,得洗髓经法可愈共生劣根。”
“看来,闻人氏耐不住寂寞了。”惊鸿陡然转色,阴沉道:“先入洞查看封印再去找他族里算账。”
僧人点头,转首看见宝灯,半晌道:“宝灯,你在灵隐寺有多少年了?”
“回金刚护法,刚好百年。”宝灯恭敬低头,不知这僧人言下何意。
“寂灭,你问宝灯这些做什么?”惊鸿一瞥宝灯大师,插口问道,“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灵隐寺虽然是外门佛宗,却秉承神陀正统,况且他心性你还不了解?不要疑神疑鬼了,进去看看。对了,宝灯!”
惊鸿突然顿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前些日子带的那名俗家弟子,不会是他有问题吧。”
说完,她似乎明白了寂灭的用意。
“师太,丹丘生品性端正,不是他,而是……”宝灯心知不能诳语,此乃佛家大忌,但今日藏经洞里,摩柯残魂作祟,若是被二人知晓,恐怕……高养那少年,此命必休。他心下转动,思量再三,还是硬着头皮答到:“而是丹丘生的好友来访,和他一起的有个柳氏后生,误闯了藏经洞天雷阵,如今已经被我送到静修堂去了,好在那后生的灵妖懵懂,并未触及绝阵,只是被雷光扫落。”
寂灭闻言,面上释然,张口道:“既然如此,便是虚惊一场,不过那后生,我们二人务必见上一见,才能放心!”
惊鸿点头,正此时忽然藏经洞口钻出一个人来,正是丹丘生,他似乎已听到几人对话,在洞口一施礼:“弟子丹丘,叩见二位祖师。”
惊鸿师太见丹丘生出来了,轻吐一口气,竟庆幸道:“还好丹丘扔在洞里,要不然师弟又要入洞一次了。”
“嘿,能不进最好,但若是真有宵小靠近,我绝不轻饶。”说罢,寂灭大袖一挥,腾空而起,对惊鸿师太道:“师姐,静修堂就劳烦你去瞧瞧,我先去宗门禀报此事前因后果,要不然显灵盘坐镇的师兄又要跑过来了。”
惊鸿一点头,看着寂灭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天际。她又一转头,对宝灯说:“藏经洞本是戒律院看管,近些年我安排你来值守,你可要务必尽心,你也知道,我和寂灭这样的金身弟子已经轻易不敢进入此洞了,全都因为此洞原本就是魔洞,才用经法镇守,金身弟子在里面待久了化婴时必被心魔侵蚀。”
宝灯点头,惊鸿已经同他提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叮嘱了。
“你禅武通玄以后,也行将进入炼气培元阶段,自然也不能待在此洞,到时对结成金身也会影响。”
说到这里,惊鸿纵身,同样化作金光飞遁而去。
03.
“师兄,那般若洞里十分憋闷,我出来透透气。”高养在丹丘生身后轻声道,却将丹丘吓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出来了,故意叫你躲进藏经洞深处,就是避开下面的佛陀,到时宝灯大师受到牵连,该怎么办!”丹丘生心里对高养的怜爱烟消云散,顿时觉得老师当年收的这个小师弟,心性还是太不稳重,玉不琢不成器,今后必定要大大管教。
高养脸上一红,心知自己其实是好奇心作祟,才凑过来看一看。
他不知道的是,幸亏这藏经洞阵法扼守,可以阻挡一切神念探查,否则,惊鸿师太早已察觉他了。
“那个……”高养嘿嘿一笑问道:“师兄,佛门金身究竟是什么?”
丹丘生见二位佛陀都已离去,这才转身,一拍高养脑袋:“以后我这个师兄便是你儒门修行的师傅,再有不韪之举,定不轻饶!”
高养点头,却依旧盼着师兄回答刚才问题。
“佛门修行,与道门不同,先有炼虚,意即悟佛法通静虚,然后禅武,以锻炼体魄,再以后便是金身炼气,佛家不修丹,以五行之气洗炼法体,金身便是其丹元,金身再往上便是出窍,与道家化婴异曲同工,都要化出婴元。至于再往上,我听宝灯师傅讲,还有大罗、小乘、大乘、正果几个阶段。”
丹丘生回答了高养的提问,又要盘查他身体是否已经复原。
高养却自顾自道:“妙哉,道门炼气筑基结丹化婴,而佛家反其道而行之,一个是求道于天地,一个是求正果于自身。真是值得玩味。”
丹丘见他痴迷,嘴里暗叹,“你这个家伙,有时候吧,跟卿本师兄一样……”
正说着,二人竟都神色黯然下来,高养突然问他:“你寻到卿本师兄遗骨了吗?”
丹丘生摇摇头:“我去的时候,萨摩人已经一把火将他烧了,葬在济州城东的山林中!”
“我定要为大师兄报仇。”高养悲从中来,由悲竟恨。
丹丘却一拍他脑袋:“两国之争,并非私仇,你找谁寻仇?若是真为师兄在天之灵告慰,你就刻苦修行,以正大道!”
高养重重点头。
“对了,你现在怎么跟化一门的人混在一起?”丹丘生虽心里已经猜到几分,却不愿承认,追问高养:“难道,你也学小白师兄不成!”
高养错愕,未料丹丘师兄竟隐隐有反对之意,遂答道:“当年圣手玄君赐给了《小五行合气道》,我自己修行却毫无头绪,所以……”
“怎样!”
“机缘巧合,进了化一门,不过我所在的那个无心观,并不是化一正宗,愿意修炼什么法门,并未有太多限制的!”高养重重道。
“那就好,老师的传承,你必须要担起来!”丹丘生说出此话,一反往常温文尔雅,竟有一起强行命令的口吻。
“啊,为什么!”
“我天资愚钝,老师不止一次提过。而最聪颖的卿本师兄已经殉道,接下来的门人弟子里,就你天资最好,过目不忘,且执念深沉,求道务必坚毅,师兄觉得你行!”丹丘说完,竟冲高养一叩:“小师弟,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是,你忍心老夫子一世绝学,就此烟消云散吗!”
高养默然。
良久,他重重点头。
丹丘生见状,喜极而泣,“师弟,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将儒门精要仔细讲给你,还有老师的遗著全都交给你。”
高养只道一声:“好!”
“对了,你们道门修炼,到了化婴以后,还有什么境界,也不见你提过……”丹丘生将自己背囊中老夫子的著作统统塞进高养怀里,随口问他。
“其实,师门从未讲过元婴后的事,我的功法也只提到结丹,估计是觉得大道弥艰,罕有人至吧!”
丹丘生听完,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