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老人冷漠的性格令他捉摸不透。几次想跟他搭话拉进关系,老人也只是冷淡的跟他对两句话后便不再搭理他,躺在摇椅上听收音机,跟着哼唱京剧。来这里已半月有余,对周围的环境与邻居也有些熟悉。有空的时候便跟他们在树下搭讪,买一个西瓜招呼他们,关系拉得很近,无话不谈。从他们口里得知房东老人的儿女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回来看望他,门庭冷落晚景荒凉。只一个人孤单的生活。儿女不定时汇来钱做他的生活费用。只是始终不见他们的人影。他异常气愤这样不孝的儿女,对老人也开始同情理解。
他找人修理大门,晚上又买了两瓶茅台,亲自下厨炒了两个好菜。把桌子摆在院子里,叫老人出来共进晚餐。老人见盛情难却,便落座下来。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他已是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只是表面上冷若冰霜,不做任何言语。他给老人倒酒,老人端起酒杯,贴在鼻下闻了又闻,直赞叹是好酒。几盅下肚,两个人已是无话不谈。
他把老人当成是亲人来对待。只要他有时间,就会陪在老人身边,下棋,品茶,评论实事,陪他到居委会那里同票友唱京剧。总是亲自下厨做饭菜给老人吃,给他买衣服,夜幕下谈论北京的变化。老人的心情渐渐好转起来,变得容光焕发,仿佛换了一个人。邻居见了她,也是不住夸他的精神状态。每每这时,他都会放开嗓子唱一段京剧,引得一片叫好。
他跟老人谈起少年时的往事。把那张珍藏的报纸拿给他看。房东老人戴上老花镜,端凝着姿态看完后说,她就是那个林语吗?他说,我想她一定是,我特意读了她的作品,那里面的主人公有她的影子。我实在是很想见到她。自我中学时她消失不见,至今已有十余年。转眼间我已成家立业,人生经不住岁月的轮转,青春又是何其的短暂。时光又是如此匆匆,倏忽间就过了十多年。
他那时是班级里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生,是老师眼里的苗子。而她是班级里最不受欢迎的女生,很少跟其他同学交往,我行我素,甚至没有女生愿意带她一起跳皮筋。她总是形影相吊,整天抱着一本很厚的书来看。俱是一些与学业无关的课外书。是从外校转来的学生,尽管她拥有清秀可人的面孔,却始终不受欢迎。
她一开始来的时候,老师叫她做自我介绍。她却在班级里扫视,寻找空位坐下,成了他的同桌。她的无礼和傲慢引得一片嘘声。一开始她就想引起他们的关注,只是不当的方法使结果适得其反。她在班级里孤立无援,身穿名牌服装,身上有枳子花般的香水味,从未认真听过一节课,也从未打扰过老师和同学。只是静默的坐在那里看书。身体素质很差,体育课是她的死门,每次200米一圈的操场她跑不下一圈,跟不上集体被落下,坐在地上,手捂肚子紧皱眉头。其他达标项目更是悬乎其悬。体育老师批评她,她就开始顶撞。老师从未见过如此恶劣的学生,一气之下把她的罪行报告给她的班主任。班主任叫她写检讨,向体育老师道歉。她就交了一篇古文,俱是骂人的话,班主任找来语文老师帮忙翻译,明白后勃然大怒,令她回家思过,想明白了再来上学。语文老师异常感慨,赞叹她的古文水平,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他为有一个这样的同桌而感到耻辱。他总是要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找借口搬张椅子坐到前面去。他从不主动与她说活,他的不屑和反感都表现在他无语的行动上。这比那些尖酸刻薄的语言更容易刺伤她的尊严。他并非真的反感她,只是随波逐流,顺从民意。他从不想惹是生非,给自己惹麻烦。她几天没来上课,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随手翻开英语词典,发现一张纸条。拿出来看,是她写给他的。她说,我看你是个很老实的人,所以选择你做同桌,没想到你也排挤我,倘若我令你感到难受或者难堪的活,我回来时会要求老师调桌。看到她空着的座位,想到她平时只静默看书的情景,心中竟然有一些愧疚。
几日后她重新回来上课,他坐在座位上做着习题,闻到一股栀子花香,抬头看见她站在旁边,他只是看她一眼,却没有往日的冷淡和排斥的意思,她发现自己的桌面非常清洁,书本也摆得异常整齐。虽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但足以使她感到安心和温暖,她稍稍放心的落坐下来。他不再刻意回避她,不在与她拉大距离或搬到前面去,这让她感到安全,仅仅是一张字条,她发现了这少年一颗善良的心。
因他和她的接近,他在班级里受到了谴责和鄙视,种种流言蜚语不胫而走,都是青春年少纷乱烦躁的年纪,把一些小事也当成大事。秦海和林语的接近,成了爆炸性的新闻,在班级里传的沸沸扬扬,他们冷落他,排斥他。整个冬天他们都是生活在别人的口水和不屑中,他对他们的无理取闹和幼稚的做法表示不屑,心静如水,他始终坚信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不会跟他们斗气或者是做任何的争辩。
她不能容忍他们对他的伤害,终于在他们又一次集体指责他吃里爬外重色轻友时爆发了她的脾气,冲到讲台前,从讲桌下拿出装满开水的暖壶生生的摔在地上,“嘭”的一声发出破碎的巨响,开水溅了一地,热气腾腾,她的脚也因此烫伤,她的动作震惊了所有人,她愤怒的眼神令他们感到羞愧和惧怕,他们纷纷停止说话,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她不用说任何话,不用做其他的警告,就令他们着实的安静了很长时间。
她的左脚被严重烫伤,他挽着她去校医室处理。他说你不用这样的,让他们说去好了,我完全不在意,他们都是小心眼儿的人,我从来都是对他们不屑于顾,况且我决定和你作朋友,做同桌,我就不怕他们胡乱说什么。她忍着疼痛,看医生把绷带一圈一圈缠在脚上,皱着眉头说,可是我看不下去,她们可以对我恶语中伤,但是不能伤害我的朋友,小海,你是这里惟一一个把我当成朋友的人,你令我感到还有希望,还有温暖和光明,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我向来都是这样。
这也是你被孤立的原因,他说,她看着他,充满疑惑。校医帮她处理好其伤,给她开些药,嘱托她定时来这里换药,他帮她把鞋穿上,她很是感激,嘴角有着迷人的微笑。他说,你看了那么多古文,难到没看过《老子》里的报怨以德吗?其实你看过哪些书我都是知道的,从一天开始我就觉的你与其他的女生有所不同。你比那些只懂得打扮的花枝招展,整日嬉笑打闹的女生强过不知多少,其实我很惭愧的,我不该在开始时刻意回避你,我怕我跟你交往会招惹是非,但是你留给我的纸条、令我转变对你的看法。
秦海,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