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柴火已经烧尽,微风吹过破旧的窗户,地上灰烬摇曳,生出一点小火花。
阿一整理了一下神台的旧香炉酒杯,拿庙中掉落的黄步擦拭掉上面的灰尘,一言不发。道士在神台旁边拿破木头铺在地面上,静静地坐在上面,闭上眼。
擦拭干净神台,阿一翻身上去躺着,抬头看了一眼道士,见道士没有动作,也不作理会,双手枕着头,望着破旧的天花,看得出奇。
细细一想,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道士是谁。自有记忆起,在草头村跟着自己的爷爷,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双亲是谁,小时候有问过爷爷,但是爷爷每次都说自己是捡来的的,他也不知道你的双亲是谁。渐渐地,阿一也不再询问,只是偶尔会想到,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现在自己过得也挺好,对于父母,没有见过,没有印象,也不好奇。带着自己的爷爷后来得了中风,不久之后也离开了人世。可能那时候还太小,根本不知道悲伤是什么,只记得爷爷去世那天,自己一直以为爷爷睡着了,一直在等,等到尸体都发臭了,才知道爷爷不会再醒来了,那天,是记忆中第一次哭吧。
阿一翻翻身,残旧的木桌发出吱吖吱吖的声响,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后来村了的人发现了,帮忙找个小草坡埋了爷爷,没有葬礼,连块墓碑都没有,小小的草坡上面有个小小的坟包。后来阿一听说人死了要留块碑,自己就去找了块大木柴,拿爷爷家中的老砍刀,一点一点地砍着,砍成一块参差不齐的木板,把它立在了爷爷坟头前,又不认识字,就去请教村里的乡亲,村里的人只知道了爷爷的全名叫徐长贵,但没有人知道怎样写。就这样,阿一平日靠着村里的人可怜的饭菜,自己上上摘点野果度日。没事的时候就守在这个没有名字的坟牌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
后来有一天,听说村里人说村口来了个道士,本领很大,在帮村里的人治病祈福。阿一跟着去看,站在人群最外边,透过人群的缝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道士。那时候道士还没有那么老,头发也没有那么白,看起来和蔼可亲,仙气十足。阿一一直静静地看着他,道士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个衣着邋遢的小孩,目光在阿一身上细细打量着,最后微微一笑。阿一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一下躲在大人们身后,大人们乐呵呵地笑着。
道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阿一的跟前,拿手摸了摸阿一的头,微笑着问:“你叫什么。”阿一不作声,躲开道士的手,跑到一旁,又回头,紧紧地看着道士。大人们笑的更欢了,忽然,阿一仿佛想到了什么,转身就跑。
道士一脸疑惑,村里人告诉道士,这个孩子是个孤儿,之前一直跟着他爷爷一起生活,不过他爷爷去年得了病走了,现在就剩他一个人,说起来也怪可怜的,我们这谁的生活都不太富裕,也没人收留,不过家里有剩余的粮食,偶尔也会做多一份给他吃,小孩子心性很好的,吃了我们的饭,会帮忙干一些农活,今天见了你,可能是因为是生人的缘故,害羞了吧。
“哦?”道士看着小孩远去的背影,不再说话。
过了小许,道士要离开了,跟相亲们道了别,分派了些药材,转身向村外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一个稚嫩的声音,“等,等一下,你,等一下再走。”
道士转身,看见一个小孩童抱着一块跟自己差不高的木板,气喘吁吁,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道士问。
阿一长喘一口气,用哽咽的声音喊道:“我,我叫徐剑郎,这是我爷爷的墓碑,我不认识字,你认识字吗,你能帮我在墓碑上,在墓碑上写上我爷爷的名字吗,我爷爷叫徐长贵!”最后的一句话,几乎是阿一用哭声喊出来的。
道士一怔,盯着眼前这个哭喊着的孩子,随后微微一笑道:“嗯,我认识字,我帮你写上去。”
小小的草坡上,立着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村东徐公长贵之墓。
神台上的阿一,泪水已经湿润了眼眶,紧紧咬住嘴巴,不让泪水掉出来。翻过身,小心地用手擦拭着眼角。
立了字,道士还帮阿一的爷爷做了场斋事。阿一静静地站在道士身后,一言不发,泪水却在眼眶了打转。
做完斋事,道士起身,摸了摸阿一的头,叹了口气,轻声地问:“剑郎,你愿不愿意拜我作师,以后跟着我,一起到外面去看看。”
阿一抬起头,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墓碑上的字,半响,点了点头,小小的嘴巴里憋出一个字:“好。”
山间的风轻轻吹着,孤独的坟包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风微凉,人依旧。
第二天,在告别了乡亲之后,阿一带上自己的一些行李,以及乡亲帮忙准备的一些干粮,做了个小小的包裹,背在肩上,跟着道士走到村口,又转过身,霍的一声跪了下来,对身后的相亲磕了一个头。
道士看着阿一,没有说话,心里一声感慨。阿一站起身,跟着道士离开了这个从没离开过的地方。
路上,阿一问道士:“师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道士低下头看着阿一,笑着说:“我啊,我也姓徐,叫什么好呢?”道士想了想,“叫徐崇阳好了,哈哈,不过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好了。”
阿一不懂道士为什么要笑,也不好奇道士为什么名字好像是刚想出来的,他只要记得,眼前这个人,叫徐崇阳,是自己的师傅,是自己需要报恩的人就好了。
后来道士跟阿一说:“剑郎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你以后叫剑一好了,徐剑一,比较顺口。”阿一呆呆地看着道士,点了点头。
后来的日子,阿一就跟着道士一路游历。在阿一眼里,道士好像无所不能,会算命,会治病,武功高强,好几次在上路里遇到土匪盗贼,都被道士解决了。阿一越发觉得,自己的师傅,越来越神秘。但尽管这样,阿一从不去问,他深信着道士,并愿意追随他,觉得就这样,其实也挺好。
一路上,道士教了阿一识字,也教阿一武功,剑法,只是剑法,道士只是叫阿一去悟,从来不允许他使出来。每隔一段时间,道士就会问阿一悟得怎样,有时候道士觉得阿一悟得不错,就会教他其他剑法。道士这样做,阿一也不问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在心中慢慢领悟道士教的剑法。
翻了个身,阿一丝毫没有困意,坐起身,看看道士,只见道士闭着眼,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知道到底睡着了没有。想起今天发生的事,阿一觉得思绪有点乱,但又想不出什么头绪,想了一会,觉得空气有点闷热,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向门外走去,打算到外面偷偷气。
静坐的道士睁开眼,瞥了一眼门口的位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