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雨庭。
丹楹刻桷,层台累榭,宫殿由白玉堆砌,苔藓丛生的屋檐云萝灿烂,墙头上紫穗满垂,缀以稀疏的嫩叶。
幽静庭院里鸟语花香。
春意盎然。
“可有发现?”
“没有。”
“我去后山找找,仔细一点……”
断武走出庭院。
他遥望九天,看见两道光芒,如流星飞坠在天双城上空,纯净之白,与极致的黑色。
阵纹在万里晴空上描绘,纹络散逸出月芒,从微弱渐渐变得强烈,直到将天幕宫都照耀得透亮。
众人仰望。
纷纷上前施礼。
天幕宫,是这座城池的首府,四面内璧瑰美绚丽,有如海珠镶嵌,百名白衣人神色慌张,仔细搜索着。
她们查看殿内每个不起眼的角落,对于突然出现的黑白流光,素纱女官也感到意外。
按照行程。
应该是两天后回来。
“城主大人,阁主大人……”
“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慌慌张张的?”
阁主剑眉斜挑。
他气宇轩昂,沉稳内敛,黑色大氅华美至极,骨骼分明,整个人像只白日猎食的黑色凤凰。
光是对望,就让人胆战心惊,右手拇指带着墨玉扳指,更加凸显出他的自信,炙手可热。
神情冷酷。
与千羽八分相似。
“宫主怫然不悦,拂袖而去,在地宫里已经呆了大半天,也不准人靠近,还让我们找……找……”
“找什么?”
天渊神情自若。
他白裳胜雪,在犹如神祇降世,一尘不染,无意之中,就释放一股无上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金银线如活动的溪流,自他宽敞的肩头游下,分散四肢百骸,不循规律,绘成一幅幅神异图案,别有洞天。
花鸟鱼虫。
或是行云游水。
“找个银发少年,身上还绣着您设计的家徽,可是……”
素纱女官如实相禀。
在天双城里生活数载,她未见过什么银发少年。
宫主近年状态萎靡,昏昏欲睡,常被可怕的梦魇惊醒,也不敢忤逆,只得专心致志去寻找。
将天双城翻个底朝天。
一无所得。
“丢了……怎么可能?”
阁主神色凝重。
天渊听后也是一怔,他化为白色流光,转瞬间,来到天幕宫的幽暗地室。
冰霜地宫。
四壁玄冰湛蓝,遇火不化。
弥漫的寒气将空间都填满,极致冷意深入骨髓,常人难以久留,不出片刻,就将会化座一尊冰雕。
“都枯萎了。”
阁主俯身蹲下。
他指尖划过地面,带起一抹漆黑的尘埃,是百里香,雪莲花自燃后留下的碎渣,似被生生抽空了灵气。
寂静地宫里传出水滴声,冰棺停置在正中央,四壁坚固如铁,是万载凝结的寒冰。
棺身规律的刻着阵纹。
有成千上万道。
“滴答”
坠落不断。
伴随着微弱的抽泣声,青衣女子发丝散乱,螓首低垂,她抱膝而坐,依靠在寂然不动的冰棺旁。
玉指纤纤,腥红血液沿着指尖滴下,玄冰地面上,聚成一滩水汪汪的血泊,波光粼粼。
“幕雨。”
天渊轻声呼唤。
青衣女子披头散发,六神无主,哪里还有点往常的尊贵模样,冰棺上沾染了大片腥斑。
是她徒手敲击所致,纵然温度极低,血液也不曾凝固,透出艳丽无比的光泽,宛若热气升腾的岩浆。
“没事的……”
天渊俯下身来。
他手掌温润,抚摸幕雨的脸颊,发丝柔软,带着潮湿触感,将散乱的青丝梳理齐整,轻轻绕到她的耳后。
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花容绝美,却是毫无血色,瞳孔里的光芒也消失不见。
“发生了什么?”
天渊心如刀割。
他的手凌在空中,心海如千尺寒潭,在这一刻,被突然间打碎,涌上汹涌澎湃的滔天巨浪。
他目光深处隐藏着的,满是心疼,冻结已久的感情逐渐复苏,体会到到却不是温暖。
而是肝肠寸断。
“不见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他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幕雨泪眼朦胧。
她泣不成声,将脸埋在雪白膝间,怎么都不肯抬起,抽泣声不绝于耳,却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淌。
身体虚弱。
肌肤软绵绵的。
“我去看看。”
天渊百般抚慰。
他缓缓立起身来,视线移向冰棺内部,正如心中所想,冰棺里面的星海陷入幽暗,空无一物。
……
回春术。
青晕朦胧柔和,生机无限,非弥院长展开皱巴巴的手掌,覆在冰河的喉咙处,朝那道细微伤痕注入灵力。
他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
沿着粗糙皮肤坠下。
“呜……”
冰河汗透夹背。
他如坠冰窟,失血过多让身体渐渐发冷,止不住地颤抖,流逝过去的一分一秒都变成了折磨。
他却不敢做出太大动作,生怕牵动到细小的剑痕,如老师所说那般,横尸于比武场上。
“小小年纪,不蔓不枝……好在你未动杀念,剑锋划入冰河喉咙时,倘若再深上半寸,或者旋动剑刃几毫,他的性命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非弥院长唉声叹气。
足以致命的重伤,他不敢懈怠,在银发少年身上,隐约看到千羽当年大杀四方的英姿。
决斗结束后,外阁弟子们瞠目结舌,纷纷将大道让出,生怕再挡了银发少年去路,落得冰河的下场。
“你……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极奇若瞳孔收缩。
他惊吓过度,冰河的双腿被冰锥刺穿,满目疮痍,露出森森的血骨,这般严重的伤势,老师竟没有着急治疗。
全神贯注。
向着颈间注入灵力。
倘若冰河身体无恙,定会出口嘲讽,冷言冷语几句,此刻他瞪大了眼睛,心身紧绷。
“有老师暗中保护,自然不会出现伤亡,大不了吃点阁主的丹药。”
“阁主行踪难觅,丹药……你还知道雪丹?那种仙药可遇不可求,造价昂贵,哪能说用就用,纵然钱财万贯,也有价无市,生命岂是儿戏,没了就真没了,再悔也求不来。”
非弥院长无奈道。
阁主炼制的雪丹传闻能起死回生,其实不然,只能将奄奄一息者拉出鬼门关,境界越强越难奏效。
青晕暗淡,治愈术临近尾声,冰河刚想破口大骂,忽然觉得喉咙疼痛难当,牵动半分,就涌上满口血腥。
每寸肌肤都变得冰凉。
让他眼前空白。
“啊……”
冰河吐字不清。
他连忙比划几个手势。
“凡人倒还好,可你是御心境界巅峰,伤口哪能这么容易恢复,就多回去修养几日,好好反思……那狼王爪威力无穷,劈在人身上定然五脏俱碎,好不到哪去,真是两个让人头疼的小鬼。”
非弥院长苦口婆心。
对两人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他的孙子非梓也在卷杀术下吃亏,算是买一个教训,省得日后无法无天,惹出更大的祸事,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嚣张跋扈在道途上走不长远。
“冰云在绘制雨隐大阵,幸好没来观战……”
极奇若环顾四周。
冰云天赋异禀,圣体加身,却与世无争,从不仗势欺人,在南陵世家里是股清流般的存在。
若是亲眼目睹冰河的伤势,该有多么担心,一气之下,说不定真得惹出不好的事情。
先天圣女。
可比冰河强得多。
“让我瞧瞧……真是前所未见,匪夷所思。”
非弥院长目光凝重。
他瞳孔从碧绿变回漆黑,深邃无比,有股浑厚的灵力深藏其中,视线游移在银发少年身上各处。
非弥院长赞叹连连,仿佛在观摩着什么真理奥秘,玄而又玄,一时之间难以理清楚。
“小家伙,你身法像仙家的流月步,至于那剑术嘛,纵劈像是某家的刀术,横斩倒是看不出门路,如梦如幻,这些显然都不是我天选阁所授,不知尊师大名,来此有何指教?”
老者开门见山。
从天选阁建立起,他就在外阁任教,历届弟子的样貌早已了然于心,银发少年是初次见面。
若是千古难遇的资质,仙家断然不会放任他离开山门,不知是哪个家族受天眷顾,祖上积德。
“姑且算是夜羽阁主的弟子吧,只有他教我灵术……可否去藏书阁看看,或许与阁主见上一面?”
天生俯首施礼。
老者慈眉善目,有种自然的亲切感,若能有人带路,加上潇湘家的主玉,想必一路上会畅通无阻。
就算不能直接进入天选楼阁,见见阁主也是极好的,说不定能直接弄个通行证明。
“姑且算是阁主的弟子……他长年登界游方,不知所踪,除了千羽和姝儿,不曾听说外面收过弟子,至于藏书阁,以我的权限可进不去,不知你所修何道?”
非弥院长嘴角抽搐。
纵然要洗清嫌疑,大可说个外阁老师的名字,指不定还能蒙混过关。
“阵道,灵纹术。”
天生不假思索。
阁主一生醉心研究灵纹,以及惊世骇俗的阵术。
“阵纹布置需要不小耐性,灵纹繁杂,极少人能参悟,更何况与严厉著称的阁主修习,其中艰辛难以想象……持之以恒,方能登得大殿。”
非弥院长半信半疑。
他说着老套的鼓励,等确认身份再定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