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希夷”里开凿的地宫,就算是白钻岩打造的城门,一般货色也难以逾越,无视我精心布置的阵纹,这得到达何种境界?”
阁主不可置信。
一入冰霜地宫,他就四处观察,在玄冰璧上磕磕碰碰,这里的阵纹繁乱无章,笔走龙蛇。
全是他当年亲手构建,如有半点损坏,定然无法逃过自己的眼睛,仔细检查一圈,并未发现不妥。
“嗒。”
阁主半步踏出。
黑芒流闪,他瞬间来到中央的冰棺旁,闭目感受,指尖触碰黑纹的瞬间,纹路泛出阵阵金色光辉。
灵力流动一如往常,可是躺在棺中的白衣少年,竟然不翼而飞了,难以想象是谁的手段。
“尘寰封地,禁锢一切神识与生命流动,将昔日时光都凝滞在冰棺内,既然封印没有毁坏,只能……”
阁主神色凝重。
他不敢自作主张,望向棺旁的失魂落魄的幕雨。
冰棺底下种植银柳,是种耐寒的灌木,四季长着洁白苞芽,黑褐枝条盘根交错,如万条虬蛇缠绕,将冰棺高高托举。
此刻万叶凋零。
不见半朵绒白的花苞。
“将冰棺打开,查看里面的情况。”
天渊淡然开口。
他知道夜羽为难,便替他说了心里话,即使是天幕宫主,也无法私自开启棺椁,沉眠的人不可能无端失踪。
“不可以!”
幕雨目光一凝。
她晃晃悠悠直起身来,病骨支离,仿佛轻推就会摔倒在地,乌黑发丝披散,将憔悴的脸颊遮盖。
泪牟朦胧,布满鲜红血丝,她慌慌张张将人赶走,说什么也不让夜羽靠近冰棺半步。
“你说过,倘若饮魂秘术失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幕雨声嘶力竭。
天渊浑身僵硬,脸上没有半点情绪,他脚边洒落着五彩斑斓的花种,是在各境黑市里采购的珍稀花卉。
百无聊赖时,但愿能给幕雨解解闷,至少缓解一下潜藏心底的压力。
“活着,对他来说更像是惩罚,在“人间禁”的桎梏下,他的修为尚在御心境界,或许还能进入轮回,“九泉”不屑一顾,三阶修灵者只是小小的虾米,她见过的远比这些多……”
阁主凝视着空棺。
他指尖点出,在冰棺上凭空刻出万道阵纹,顺序繁杂,为防止被人开启,所以附加了数层封印。
图案如远古鱼虫,栩栩如生,禁忌纹路逐渐苏醒,开始扭动发光的柔软身躯,从棺上游离出来。
地宫里生命气息沸腾。
青光滔天。
“你说过只要封住神识,就有可能复生,说不定他还在里面,只是我们看不见,对不对……”
“别傻了,脱离这片尘寰封地,一旦灵魂消散,没有进入尺素大道,洗尘涧,那么神灵降世都无力回天,他生下来就有御心境界,不具备进入轮回的条件,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阁主脱口而出。
后悔逐渐涌上他的心头,从棺外看去空荡荡,倘若真如幕雨所言,只是看不见而已。
贸然开棺,就真得神形俱灭了,凡人遵循天道而活,可入轮回,再续尘缘,至于修灵者,是逆天而行。
自御心境界起。
被抛弃在六道之外。
九泉,是世界诞生的意识之一,入主归墟殿,坐拥莎华岸,掌管世间万物的寿命与轮回。
亡魂进入茫茫幽洲前,需要踏上记载因果的尺素大道,乘船驶入万丈深涧,洗涤红尘。
于各处圣泉赎清罪恶。
方可轮回转世。
“呵呵……自始至终,你们都在骗我!”
幕雨凄厉嘶吼。
她目光骤变,隐约透着阴狠,苍白的手抚上冰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三人各有心事。
霎时间空气都凝固,轰隆一声,阁主只手将棺盖掀飞,寂静地宫里,沉闷的坠地声刺痛耳膜。
“要恨就恨吧,我丧尽天良,作恶多端,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阁主声音哽咽。
棺椁上刻有天外怪物的图案,形态各异,纯白的皮肤里镶嵌这鳞片,冰棺内部展露无遗。
各壁如同天幕,璀璨海洋一望无垠,隔绝万物生长,生命气息,阁主眉头微皱,竟然真有人越过他设下的禁制。
手段何等了得。
“让我大开眼界了。”
“棺内没有。”
天渊分析道。
他将幕雨紧拥在怀里,似乎哭累了,连挣脱都做不到。
“棺外……”
阁主望向一侧。
他猛然起身,步若流星,闪到被掀飞的棺盖前,材质坚固,纵然猛烈撞击在万载玄冰上,依旧完好无损。
空中飘荡出一缕血腥味,棺盖内部隐约刻着阵纹,由鲜艳的血液描绘,阁主俯身轻触。
事已至此,难有转圜。
但他势必要找出幕后的黑手。
“真是岂有此理!”
阁主雷霆大怒。
他骤然起身,一挥厚重的衣袖,三丈外的玄冰地面上浮现出黑色阵纹,逐渐绘制完整图案。
黑芒闪耀,某个人影被传送过来,他几步跨出,对冰霜地宫并不陌生,墙璧是极北之洋的玄冰,寒气凝而不散。
放进熔岩也不会融化。
足以封存万物。
“阁主唤我何事?”
千羽从容不迫。
他明知故问,在外阁看见天生起,迟早会出现这番景象,阁主庄严肃穆,瞳孔深邃如海,似要将人彻底看穿。
他镇定自若,自己多年未踏足天幕宫,绝无可能留下痕迹,更不说是百丈深的地底冰宫。
自乱阵脚。
反而是不打自招。
“逆子,真是逆子……这道血色阵纹,难道不是你的杰作?”
阁主厉声质问。
他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也不愿再打哑谜,耽搁无谓的时间,连忙示意上前查看。
千羽神色复杂,他的指尖触及阵纹,引动灵力,干涸血迹竟会产生共鸣,说明自己的灵力曾被注入其中。
此刻星海剧变,骤然化为无止境的黑夜,星辰大海被神秘力量吞噬,不留一缕光明。
冰棺四壁暗淡。
彻底失去了效用。
“果然暗藏乾坤,这种绘图方式……血阵灵力太过微弱,很难将活人传送出去,更别说百里外的天选阁。”
“负隅顽抗只是徒劳,自己坦言,还是我亲自审问?”
阁主怒斥一声。
他掌中有团雷光闪耀,各境强者都闻风丧胆,哪怕是千羽,依然保留着畏惧之心,不自觉后退几步。
千羽内心纠结,若是真与阁主交手,几个回合他就会败下阵来,提前归程是始料未及的变数。
瞒天过海。
想法还是太天真。
“在天选阁……”
“胡闹!”
阁主怒意不减。
玄冰地面亮起黑色阵纹,各线相接,直至形成庞大的金乌栖枝图,四人皆在灵阵中心。
一跃千里。
不过转念之间。
大型阵术需要提前布置,光是绘制成形,就用了阁主半分钟的时间,若非修为深厚者,不敢轻易施展。
“待事情解决,再考虑怎么收拾你……”
……
“仙家的创立初衷,所行大道,分别是什么?”
宁阙宇语气平淡。
寒衣神色愕然,宁阙世家自命清高,一向都看不起外族弟子,他在镇魔台等候已久。
支走了住在北院的弟子们,难道就是为了问个问题?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出言不逊,徒增苦难。
“体众生苦,以剑挽之。”
寒衣背得滚瓜烂熟。
她觉得苍生存于世间,有人阖家欢乐,有人妻离子散,皆是遵循天命,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并不需要外力去拯救。
常将仁义道德念叨在嘴边。
反而虚情假意。
“万物都有善恶之分,区别在于心念之间,心存善意,妖魔也可造福一方!”
寒衣大声反驳。
她来寒山之前,也是妖皇养大的野孩子,比起仙域,那里确实空气污浊,充满了血腥与杀戮。
但能羔羊跪乳,乌鸟私情,反观仙家弟子见魔即斩,不问缘由,将歪理视作真谛,让人惊见骇闻。
“不错……若只是心挂苍生,便也能见死不救,与妖魔共存实不可取,终是养虎为伴,后患无穷。”
宁阙宇翩然转身。
他乌黑的发丝随风舞动,额头宽阔,脸上带着半副黄金假面,深邃的瞳孔里流着溪水,似是一潭枫叶飘零的寒泉。
传闻他少时被妖兽偷袭,啃食了大半张脸,面具后白骨附蛆,比恶魔更可怕,传闻大都偏向诡异。
寒衣半信半疑。
一直对他敬而远之。
“近期镇魔台产生异动,北院弟子连夜撤离,你不抗拒这里的瘴气,反而自己送上门来……知不知道,这里为何无人踏足?”
宁阙宇语气冰冷
寒衣摇了摇头,镇魔台灵气溃散,远不如其他仙台浓郁,倒也不至于人烟寂寥,踪影全无。
独留一个性格古怪的前辈驻守,毕竟是寒山上的领土,那些大人物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不必着急,稍后会有你想要的答案,此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宁阙宇眸光一凝。
他抬起健壮的臂膀,几道金色纹路蔓延,华光闪耀,鳞片钻出皮肤的过程格外渗人,就像是破体而出。
血液瞬间将手臂染红,手肘倒立着象牙白的弯刀,一如宁阙家徽上的圣兽脊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