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说。”
寒衣一阵心惊。
平日里两看相厌,她也背地里说过人家坏话,但不至痛下杀手,宁阙宇衣袂飘飘,一步步接近。
寒衣想要转身逃离,却发现无法动弹,在强者释放出的灵力压制面前,弱者被牢牢禁锢,身不由己。
“如果牺牲一个人,能拯救千万人……你将如何选择?”
宁阙宇严肃认真。
寒衣瞪大双眼,她看到宁阙宇身后异动,道道金纹交织,在虚空中绘制出宁阙家的远古圣兽。
狞,它的体型庞大如座活火山,头顶苍穹,脚踩大地,睥睨的眼神俯视着渺小少女。
“当然是救千万人!”
寒衣下意识回答。
无论正确还是错误,性命都掌握在宁阙宇手上,覆手便可令她灰飞烟灭,对于这个回答,宁阙宇略感诧异。
他路过琉光浮雕正中央时,忽然转身朝着镇魔石奔去,火花跃动,一路闪烁于虚空之中。
“轰隆。”
震耳欲聋。
仿佛开天辟地,整座北院都猛烈震颤,铭刻仙纹的琉光浮雕裂开缝隙,悬崖边的百年苍松折断。
镇魔石咔嚓作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宁阙宇嘴角流露腥红,他抽回金鳞覆盖的重拳,猛然砸出。
气吞山河之势砸在镇魔石上。
其稳如泰山。
“吼!”
远古圣兽狞跳出虚空,由半透明转变为真切的实体,它爪如利刃,在镇魔石上留下道道恐怖刮痕。
嶙峋怪石终于松动,脱落下一块块石皮,寒衣惊吓过度,连忙捂紧耳朵,如此近距离,长啸几乎要洞穿耳膜。
闯入大脑深处。
“以我的实力,远不能抵抗这股强烈波动……”
寒衣香汗淋漓。
宁阙宇意图不明,与圣兽持续攻击着嶙峋的镇魔石,莫不是要放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可怕念头闪过寒衣的脑海,不希望这个噩梦成真,倘若真有罪大恶极的妖魔出世,首当其冲就是她。
……
崇明殿。
龙鳞屋瓦,凤血门漆,将仙家重地的奢靡展露无遗,大殿上的九根祭柱分别代表九阙。
龙凤回旋盘绕,栩栩如生,仿佛稍不留神就会从柱中飞离,掠过月珠帘幕,遨游九霄云上。
独眼老者举棋不定。
风起云涌,地动山摇,他满是皱纹的脸却不露声色,盘腿坐在白狐皮制的蒲团上。
他全神贯注,观察着凶险万分的棋局,不喜欢被命运左右,也不愿剑走偏锋,所以每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唯恐功亏一篑。
满盘皆输。
“镇魔台煞气盈天,弟子是否该去看看?”
九阙凰俯首作揖。
北院区域动荡不止,石破天惊,两位天宫的家主悠然自得,在枰前对弈,谈笑风生。
各院弟子傻站在崇明殿外。
听候调遣。
掌权者对事态了然于胸,却选择按兵不动,对于逢祸必出的仙家来说,这一记巴掌十分响亮。
“无妨,静下心来。”
“北院上空彤云密布,雷鸣电闪,还有许多不明缘由的弟子,我这就去将人安全带回来。”
九阙凰按捺不住。
他行礼过后,准备起身离去。
“站住。”
独眼老者目光凌冽。
九阙凰瞳孔收缩,只觉得肩膀沉重,如有山岳压落,顿时透不过气来,冷汗渗透了衣衫。
他自小就以救世主的身份自居,拯救凡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担心同门安危,却也不敢造次。
“对不起……弟子错了。”
“不!你坚守道心毫无过错,新一辈就需要你这样不乏善意的孩子,可时代的滚轮要往前走,总得有人牺牲,以此保全大局。”
独眼老者眸光清澈。
他的视线全在棋局中,却心系天下安危,着急补救也无济于事,祸根一天不除,寒山就永无宁日。
“身为一族少君,祖上的教诲你都忘了吗?”
九阙家主忧心忡忡。
这是商议后的结果,不可违逆。
……
浓烟四起。
镇魔石层层崩溃,碎石横飞,宁阙宇剑眉紧皱,他能清晰感觉到,每寸皮肤都在熊熊燃烧。
无数水墨灵气自镇魔石深处爆发,透出冰凉触感的黑芒,这道光愈演愈烈,完全压过了金鳞的光彩。
宁阙宇出手防御。
却为时已晚。
“那是什么?”
寒衣抬眉望去。
镇魔石黑芒万丈,直射至遥远天边,连仙山设下的防御壁都瞬间打穿,视同无物。
她感到担忧,毕竟同门一场,宁阙宇也非大恶之人,在他破坏出的巨坑里飘出滚滚黑烟。
如水墨般自由流动。
呼吸声骤然停止。
“咔嚓。”
清晰的破裂声。
镇魔石上贴着纹路繁杂的封条,千变万化,每次看到的都不一样,此刻巨岩表面震出网状裂隙,四处蔓延。
缕缕水墨缓缓溢出,其自成一派,与天地间灵气互不相融,隐约有一股残暴的吞食之势。
“轰隆。”
天雷滚滚,乌云蔽日。
镇魔石立于仙台之巅,长年凝聚着天地灵气,破碎产生后的能量波动,不可小觑。
寒衣运用所学知识,开启羽翼状的屏障护在身前,惊雷破空,强烈黑芒里爆射出无尽碎石,自她身旁凶猛擦过。
噼里啪啦。
如狂风骤雨撞击。
“咔嚓。”
屏障破裂。
碎石划开了寒衣的脸颊,柔若无骨的藕臂上片片腥红浮现,鲜血渗出,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失望之余,看到庞然巨石横飞,以迅雷之势朝她压来,此刻精疲力尽,再没力量去抵挡。
她紧闭双眼。
感觉死亡近在咫尺。
“轰隆!”
巨石炸裂。
万千碎石四射而去,却在寒衣身前放慢了速度,似乎时间都被静止,飘荡在虚空之中。
她惊讶无比,侧头望见废墟上的修长身影,宁阙宇眼神迷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才勉强将她的小命救下。
“你的手……”
寒衣触目惊心。
宁阙宇气息奄奄,右臂上鲜血如注,像是山间的小溪胡乱流淌,金色鳞甲逐渐崩裂。
他满不在乎,左手间紧握着一柄黑色长剑,不祥水墨萦绕其上,不肯消融,乌云密布,深沉的阴影将两人笼罩。
寒衣抬头望去。
她看到无数亡灵涌动,黑云压境,鬼神般漂浮于九天之上,遮蔽烈日,他们俯瞰大地。
众生如蚁,睡莲镂刻的主位高高在上,被浓稠的水墨遮掩,男子侧头浅眠,睥睨天下。
“噗!”
宁阙宇口吐鲜血。
他的伟岸身姿朝后倒去,重重摔在黛青石板上,手间黑剑顺势脱离,而苍穹之上的亡灵大军陷入扭曲。
一如梦幻泡影,消散成云,寒衣不知道何为真实,何为幻境,她此刻彻底分不清了。
宁阙宇半死不活。
不再具有威胁。
“只是开始……”
咳血不断。
声音传自寒衣身后,她停下离去的脚步,回眸看到命悬一线的宁阙宇,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倒在鲜艳血泊里。
全身遍布裂痕,那些可怖伤口里白骨森然,尤其是那条金鳞覆盖的臂膀,稀碎成一滩肉泥,
他放弃了挣扎。
似是享受人生的最后时光。
……
“胜负已分。”
周自浊轻摇折扇。
他仪表堂堂,眉如墨画,身着凝绿的对襟长衫,垂感极佳,腰间束着一条银纹玉带,气质高雅。
孔雀翎状的流苏玉佩悬挂,古朴自然,能遥遥感知到比武场上的战局,环瓠王灵力减弱,已经彻底消失了。
“冰云妹妹,你这是……”
周自浊不明所以。
他掌心握着丢来的灵晶,由叹知狼力量凝结而成,若能将之炼化,打造出的武器非同凡响。
不及狼王爪,却也赶得上二分之一,光是这小小一枚,就让寻常门派争得头破血流。
“我哥娇纵惯了,对敌手从没尊敬之心,毕竟他断了别人的求学之路,我理应致歉。”
冰云低首描绘。
她的灵力游离指尖,深深铭刻在花岗岩板上。
“雨隐阵纹即将完成,施术者无法抽身,既然你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那就代劳吧。”
铃兰淡然一笑。
她看得出来,冰云温婉可人,娴静优雅,刚入外阁就引起许多世家公子的关注,又是先圣体。
据说繁衍出的后代能继承不俗天赋,周自浊紧追不舍,抛去利益纠葛,看得出爱慕之心不假。
常来嘘寒问暖。
深怕心上人被拐走。
“是,铃兰师姐。”
周自浊嘴角带笑。
望着远去的墨绿人影,铃兰的轻拂君影镯,白芒闪烁,从中漂浮出一枚色泽瑰丽的灵晶。
光是出现在小小院落里,就引得天光异变,云海翻腾,原本静风状态的清幽别苑,此刻狂风呼啸。
“催动雨隐圣术,我需要大量灵力支持,可是这太贵重了……刃圣级妖兽所凝的灵晶,你真舍得?”
冰云眸光闪烁。
对于中小世家来说,七阶以上的妖兽几乎是场灾难,更不可能冒死狩猎,这般阶级的灵晶屈指可数。
皆是不出手的藏品,其中蕴含的能量汹涌澎湃,除了作为阵纹能源,吸收有助突破桎梏。
重新熔铸。
还能制成各式武器。
“刃圣级别的灵兵……在南陵家里,也就只有我父亲有资格使用。”
冰云合不拢嘴。
她眼馋归眼馋,却是万万不敢轻易触碰的,灵晶获取难度巨大,远不是同阶矿玉能比。
处理不当,都有可能引来一场灭顶之灾,有它当做雨隐圣术的能源,探查千里内的事物不成问题。
“尽你所能,有多远看多远,无论成败,事后必有重礼相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