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梦中惊醒。
这几日浑浑噩噩,半梦半醒,他偶尔会听到人声,沉重的脚步拖行在白玉铺垫的地面上。
某个女子的抽泣声,忽远忽近,目前唯一能够清晰感知到的事物,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我在这里!”
天生心急如焚。
他奋力敲打玻璃镜面,没有回荡半丝声响,弯曲双腿,支撑在上方的镜面中央,想要将其推翻。
倾尽全力。
折腾半日,仍旧纹丝未动。
“什么仇什么怨......全都封死了。”
天生又气又怒。
他闲暇时会考量,自己究竟与谁结过血海深仇,反复推敲,却找不出半个符合的人选。
是时饥渴交加,可能昏睡太久,周围处于封闭状态,不分昼夜,加上无法汲取纯粹的灵气。
暂且饿不死。
却无半点脱困手段。
“血液蕴含大量灵气,当做墨汁,以绘灵纹,或许能助我摆脱困局,这种情况,该绘什么阵纹来着……”
天生想得出神。
头顶上方,忽然升起强烈光芒,他侧翻过身试图避开强光,待异象平息,他才向天边遥遥望去。
星空尽头。
青白光芒灼烈。
爆炸正中的星球开始膨胀,分崩离析,它所释放出的能量如潮汐推移,要将一切都吞噬。
万千星辰,刹那间化为乌有,解于虚无,世间万物在这一刻渺小无比,甚至不及凋零的尘埃。
“陨石……”
天生从右望到左。
他凝望着闪耀白芒的碎片,那道光从扭曲的动荡里飞射而出,是颗乳白色的瑰美玉珠。
划下一道航行轨迹。
坠入东方。
“足以毁灭星域的剧烈爆炸,一颗小小玉珠竟能完好无损,匪夷所思……消失了。”
天生身临其境。
白色玉终究失去了踪迹,星海茫无涯际,难再找寻。
“天地之初,星球上出现生命,不断进化的过程中,他们拥有了智慧,朝着繁荣发展……缔造美好的未来,同时战火连年。”
天生喃喃自语。
看着漫天星辰,他想起了混沌初分,藏书里面记载着的奇幻故事,不沾边际的传闻,或许是真实的历史。
修灵者。登上一阶便是天差地别,脱胎换骨后,寿命无法用常数衡量,绝世强者更是年岁上千。
乃至上万。
“时光飞逝,千万年过去了,星球变化巨大,孕育出了许多撼动天地的强者,也因此引来天外神灵的注意,神舟不辞万里,漂洋过海,不久便抵达新生的灵星上。”
神族态度傲慢。
他们派出代表,择选吉日,与地面霸主进行会谈,进过一番交涉,两方政见有异,不欢而散。
均未得到满意答案。
只能拳头说话。
经过几周的残酷争伐,战火洗礼,地面霸主惨败连连,反抗势力最终在战火里伤亡殆尽。
新星被神灵征服。
“上古时代落幕,神灵将时间重新定义,称为灵历元年,他们教给灵星生物相关知识,灵气的具体运用,以及灵纹绘制方式。”
时过境迁。
衍生出各种阵术。
灵星发展迅速,短短数百年,就进化至不可思议的程度,神灵耗费海量资源,在北境刻下神纹阵。
据说是种坐标。
足以链接天地,与天外神灵进行沟通。
“神族自视清高,对于他们来说,灵星只是未经开发的蛮荒之地,所以没有几位神灵愿意留在低级星球上,准备返程期间,他们留下了一些后代……”
准确来说。
是神灵与地面生灵结合,诞生下血脉不纯的半神,后来天外神灵举兵返航,灵星臣服于半神的统治下。
亦有人云。
他们鸿衣羽裳,住在北境圣地,圣海城的瑶台银阙里,真面鲜有人晓。
……
“阁主对你有养育之恩,等同再造,纵使他伤天害理,也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动手……既如此,又何苦自寻烦恼。”
千羽郁郁寡欢。
脑海不断回荡着,是网罗集给的忠告,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复仇吗?
雾隐潇湘。
梨花润雨绵绵。
他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只得独坐酒肆,但求一醉,潇湘镇名传万里,还因盛产一种名酒。
唤为梨花酿。
此酒窖香浓郁,采自绽于黎明的花苞,配上清晨甘露,灌入预先酿造的琼浆底酒。
深深埋藏在黄土底下,汲取土气,以及天地间的日月精华,一年后的今天,方可将成酒取出。
细酌浅饮。
于这晴雨天气,最是舒心。
“客官,这可是我店的招牌酒,还请慢用……近日天选阁开启,来往游客也比往常多些,掌柜喜结善缘,特吩咐我准备几道风味小菜,权当附赠,如有其他需要随时唤我。”
酒娘子音色婉转。
她素衣云袖,绘有水墨丹青,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却是天选阁特招的外阁弟子。
由于居处较近,每日听讲完功课便匆匆下山,帮忙照顾家中生意,賺不了大钱,却是祖辈相传的手艺。
万万不敢丢。
“客人一表人才,气韵出尘,这个境界不太像外阁弟子,想必更上一层楼,是内阁的芝兰玉树吧?”
酒娘子酷爱谈笑。
她出生就在潇湘镇里,从未出过远门,对外界的事物格外向往,她将几坛梨花酿呈上。
顿时浓香四溢。
醉人心神。
“战尘郁郁,遮笼四野,怎么看都不是内阁修出的气韵,既知我来自境外,何必多此一问?”
“那倒是……”
酒娘子缄口不言。
千羽垂眸望去,丹青水绣的白影款款下楼,他也将心神收敛,将桌上的酒坛尽数开封。
白亮的瓷碗被斟满,酒水溢在光滑的楠木桌上,当前只想痛饮一番,美美地睡上一觉。
忽然犯了难。
“我还看出你不会喝酒。”
酒娘子娇美声甜。
千羽愕然无措,见惯了妖国丹罂的绝色姿容,也难保不对眼前的女孩动心,春色撩人。
她眉梢眼角藏秀气,楚楚可人,身上带着股淡雅的书香,与那甜糯酒意相融,给人印象深刻。
“开玩笑?”
千羽嘴角抽搐。
他喜欢醉意朦胧的飘渺之境,却受不了刺痛神经的灼热,常年与虎谋皮,让他不敢放下心中戒备。
刚饮下几口梨花酿。
腹内翻江倒海,吐得满满一地,酒花迸溅。
“轰。”
地板震颤。
千羽一记手刀劈去,将酒坛上半部完美切割,剩余半坛竟未挪移分毫,酒水未泼。
独特的幽香挥向楼下。
随雨飘摇。
“哪来的流浪醉汉!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着点人,但凡有粒水花溅到我家主人衣裳,定要你今日好瞧……下半辈子,一碰见酒就害怕。”
骂街声尖酸刻薄。
绿袍管事见无人承认,便抬首望去,想要看清泼下酒水的嫌犯,究竟是何许人也。
光天化日,挑战权威。
简直活得不耐烦。
“蛮野乡间,流浪醉汉,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做错了事情,即便被当街活活打死,也没有异议吧?”
“休再胡言。”
男子厉声呵道。
他气宇轩昂,不怒自威,斥责了绿袍管事几句,在其身后跟着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者。
年高德勋,皆是某些家族的顶梁柱,几名老者唯唯诺诺,不敢争当出头鸟,看上去对中年男子倚重无比。
“吾等有求于人,不是来显摆威风,若是让我知道,你的言行影响到了我家冰云,你该明白后果。”
南陵冰山瞳孔冰蓝。
在那毫无波动的目光里,暗藏着一缕杀念,登时将绿袍管事吓了一跳,冰山人如其名,冷得宛若冰雕。
他侃然正色,约莫四十年纪,两鬓梳理着撮白发,整齐绕入耳后,尽显庄严最后的潇洒。
五位老者窃窃私语,不知在商讨着什么家族机密,从出现起,他们就喋喋不休,各持己见。
“南陵家主息怒,何必为个狗仗人势的畜生动气,大事要紧,我们商讨至今,尚未得到万全之策,这样下去……只怕又会无功而返啊!”
岚钟老气横秋。
他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率先从人群里迈出,身形矫健,完全不像是个迟暮老人。
他在冰山耳边低语几句。
似是征求意见。
冰山未明确回答,只是闭上双眸,微微点头。
“立即动身,此事关乎家族兴衰,马虎不得,近期各世家虔诚来拜,我等本就落于人后,唯恐再失时机,被人捷足先登了……快快走吧,迟则生变呀。”
岚钟敦促诸位。
他久经江湖,名噪一方,却始终被冰山踩在脚底下,为求发展,不得已附属于大势力,为人鞍前马后。
正如天选阁的名额,南陵家就有两名小辈有望晋升内阁,除却天赋超群,还因财力雄厚。
“看来......是想走后门的愚者。”
千羽目光如炬。
六人同行,各怀鬼胎,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如鲠在喉,目光始终集中在天选楼阁。
有人刚踏上几步台阶。
就咳血不止。
“我放弃!不去了,打死也不冒险!”
秃头老者单脚凌空。
他突然面色惨白,死活都要折道返回,没有那股久经风霜的老成,与视死如归的心态。
光是站立在潇湘镇里,就觉得心惊肉跳,若再往登山阶行进几步,何止半途而废,得让人横抬离场。
“阁主有这么可怕吗?”
紫衣少女灵魂拷问。
她眉眼弯弯,意味深长,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似乎不知道阁主的可怕之处,着实打击不少人心。
无瑕的玉臂柔若无骨,环着株紫色古藤,自肩膀开始蔓延,绕至指尖,直至绽放出紫幽的兰花。
断绝土壤输送养分。
灵兰也可生存。
“她是……”
千羽初梦初醒。
他稍微思索,大概猜出了来者身份。
紫衣少女玲珑洁雅,着一袭绣着幽兰的抹胸裙,外披飘散,与白皙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纤薄唇角微微上扬。
透出一股脱离尘世的傲气。
“前方就是天选楼阁,依险而立,巍峨壮观,虽然令人震撼,也只是个寻常不过的修灵学院,一两阶都可来去自如,你们为人师表,止步于此,不怕寒了后辈的心吗?”
姝儿伶牙俐齿。
她笑容狡黠,假装出一脸无邪。
“这……”
几名老者脸红耳赤。
他们神情愈发谨慎,纵横江湖多年,仅凭这等拙劣的激将法,难以动摇坚如磐石的心神。
“越过界碑,就进入了天选阁的势力范围,阁主功参造化,为保弟子生命安危,定然早设下大范围的领域阵纹,以压制修为。”
岚钟提醒同伴。
阵纹一旦刻画完成,便可借助地势,生成无形的威慑,与寻常阵纹不同,这里的人修为越高,就越感到坐立不安。
运用力量抵抗,反而似剧毒攻心,蚂蚁噬骨,流逝的一分一秒,都让人无比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