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我等万里迢迢,自那冶炼圣地铸心城启程,来得匆忙,不懂此间规矩,且修为超越刃灵后,所承受的阵纹压制以倍剧增,自然不如稚子表现轻巧……”
老者面露难堪。
他细声辩解,想为自己驳回一些面子。
“是是……”
众人附和,满脸无奈。
天选阁屹立于天人境地顶端,向来博施济众,如旱地降下的甘甜雨霖,汲取各境的优秀学子,将之培育。
在内阁任教的老师别具一格,极其注重先天资质,规矩严苛,这条康庄大道,无数人削尖脑袋往前挤。
阁主闻名遐迩,地位超然,又获得天幕宫的鼎力相助,广纳天下之财,掣肘豪族暗流。
他对各境世家不屑一顾,必然不愿抽出空闲,做无意义的事情,几人只得结伴而行,携礼拜望。
“徒步登山,可直抵外阁,你们……上还是不上?”
姝儿美眸微动。
对于修灵者,自然大阵的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落在胸口上,让人举步维谷,难以调整回最佳状态。
稍不留神,身心就可能被灵压侵袭。
顷刻间溃不成形。
“我等既然来此,自是……”
冰山隐隐恼怒。
他居高临下,那道沧桑视线扫过紫衣少女,华冠极尽奢华,幽兰金纹精妙绝伦,绣于两袖长裾上。
鸾姿凤态,想来是某位豪门世家的大小姐,娇生惯养,致使她目下无尘,亢心憍气。
“南陵家主地位显赫,能够屈尊移步,来这偏僻的乡间小镇,那是你们的几世修来的福气……还不速速跪拜,重礼相迎!”
绿袍管事见家主吃瘪,当即还嘴,他惹不起天选阁,倒还不至于畏手畏脚,被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唬住。
潇湘小镇湖光山色,相比于南陵世家的领土,却是一处不毛之地,荒烟蔓草,毫无利用价值。
“嗯?”
管事肩膀一沉。
他先是不解,看见肩上的蓝色冰爪后,逐渐露出惊恐神情。
“知道错在哪里吗?”
冰山浩气凛然。
他憋着一肚子火,正愁没处发泄。
绿袍管事被吓得哆哆嗦嗦,眼张失落,尚未来得及开口辩解,他便看见肩膀塌陷,被冰爪施加的外力碾碎。
血丝粘稠。
沿着森森白骨淌落。
“啊!”
绿袍管事毛发皆竖。
他瞳孔极速收缩,那股剧痛如海浪奔涌,随着肩上寒霜融化,被冻结的感知也逐渐清晰。
他浑身鲜血,在泥泞里打滚,疼痛欲绝,片刻后渐渐消停了下来,如条垂垂将死的老狗。
管事嘴唇发白。
瘫倒在泥泞血坑里,几度昏厥。
“肆意谩骂,成何体统!简直有损南陵家风,我素来以礼待人,心存仁厚,也不得不忍痛清理门户,念在你忠耿耿,这些年任劳任怨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好自为之。”
冰山凝神敛息。
他傲然睥睨,冷眼望着浑身浴血的绿袍管事,片言不发,这一刻空气都要凝固,聚来凑热闹的看客们都沉默。
见起了血光。
路人只得陆续散去,豪门世家的霉头,可不是随意触碰的。
“家主无需顾虑,只要您稍微点头,抹杀个名门弟子又有何妨,并非没做过类似的事……人活于世,本就充满了残酷,能管好自己就已不易。”
老者眸光阴狠。
不够强大,只能任人宰割。
……
“咚咚。”
酒肆的雪梨香木梯上,扬起阵阵脚步,呼吸声略显急促,千羽作壁上观,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
凤目中的黑瞳古井无波,脏水东引,灾祸已然不在自己的身上,何必去顾及他人安危。
“吓死我了......南陵世家果然底蕴深厚,这就是炼刃境巅峰,刃圣强者的实力,光是四目相对,就升起一股恶寒,看样子距离刃皇仅一线之隔,那股磅礴气势,相差无几。”
姝儿余悸未消。
她出头露面,是因好奇冰山的隐藏实力,南陵世家坐落于仙域圣地,那里钟灵琉秀,养育出的明珠更是一鸣惊人。
短短两年。
横扫各家天才。
姝儿初展头角的光辉,都被渐渐掩沒,她技不如人,甘愿认输。
“啪。”
姝儿猛拍沉檀木桌。
她莲步轻摇,来到千羽身旁,顿时将酒娘子惊吓到,素来听闻姝儿蛮横无理,果真名不虚传。
姝儿拂袖摆裙,毫不客气找了位置坐下,剪水秋眸一撇,捧起沉檀桌上破碎的半坛花酿。
她手如柔荑。
小心翼翼将杯斟满。
“好玩吗?”
“我喜欢……群魔乱舞,你不觉得好笑?”
眉眼弯弯。
宛若明亮的月牙。
姝儿玉手纤纤,攀附在凝脂肌肤上的兰草像条紫蛇,偎慵堕懒,闻到一股馥郁的酒香后,渐渐舒展躯体。
花苞伸出剔透的蕊黄,潜入清澈见底的瓷碗中,忘我汲取甘露,咕咚作响,巴不得浸在酒坛里。
“咕噜。”
水位变化,明显下降。
这株兰草一花独放,淡泊高雅,并非酷爱梨花酿,而是补充水分,顺便提取美酒中的特殊灵气,与有益物质。
“我只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模样,稍有草动,就捕风捉影,东逃西窜。”
“说得好像你没有?”
姝儿反唇相讥。
在她眼里,千羽天赋冠绝同辈,世人艳羡的少年天才,穷尽一生,也难望其项背。
然而也是个自私的胆小鬼,听风即雨,立场不坚。
“父亲说了,如若你大惑不解,选择浪迹天涯,潇湘家偌大的产业,将来都交托在我身上,想想天选楼阁就……”
姝儿望眼欲穿。
深陷在甜美梦境里,那些传闻中的海量财宝,瑰异诡谲,堆积成流光溢彩的山丘。
任何人都会眼花缭乱。
为之疯狂。
“就凭你……还差得远,再等个几百年。”
姝儿瞠口结舌。
她不禁白去一眼,千羽性情古怪,因为三年前的某件事情,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渺无音讯。
境外倒是常传出他的“英勇”事迹,无非与人争执斗狠,招惹事端,一提起他,阁主唉声叹气。
对其放任不管。
也未曾刻意派人去寻。
……
“家主……为个底细不明的丫头片子,伤了我们自己人,值得吗?”
岚钟心里犯怵。
作为南陵世家附属,看到绿袍管事臂膀深陷,血水流淌,亲眼目睹难免感同身受。
联想到自己将来的处境,只怕南陵冰山过河拆桥,背信弃义,应当尽早准备退路才是。
“不假戏真做,怎么能探出深浅?”
冰山面目狰狞。
绿袍管事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看她态度,想必对天选阁轻车熟路,下人的性命贫贱如同蝼蚁,怎可与这些世家子弟比较,他们生来含着金钥匙,是千金之躯,人上之人.......说不定啊,哪天就成了一方豪强。”
周敬温低声附和。
他是家族长老,跟随冰山来天选阁,是为了看望周家大公子近况,离乡两载,竟是半封书信都未寄回。
“周长老,还是你思虑深远。”
冰山遥遥望去。
南陵世家积弱已久,千百年来,才出现冰云这样的琼林玉枝,目前与兄长冰河在外阁修习。
两月后升上内阁的试炼至关重要,宁可伤己,也要与人和善,小心谨慎绝无过错。
“家主,那小丫头出现了。”
岚钟细目微眯。
紫衣少女靓艳含香,慧心妙舌,隐约像庭前绽放的高雅兰花,芳洁纯美,纵然卓尔不群,终是个势单力薄的孩子。
见势不妙
便会趁乱逃走,而她躲进了梨花酒肆里,岚钟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
冰山刚想说话。
见到千羽的一刹那,他忽然瞳孔放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谨言慎行绝非多余,而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
“簌簌。”
桐花绚烂盛放。
盈虚有数。
花枝摇曳,清风拂过枯瘦的树梢,卷落紫白花瓣,霎时鹅毛大雪纷飞,香飘数里,掺着独特的风土人情。
登山天阶,两侧被茂密花木覆盖,最多的是名为栗桐的古木,元气淋漓,透着朴野酣畅之美。
“跟我走!”
“已经回去过了。”
“你觉得我像三岁孩子?”
姝儿目光狐疑。
她和千羽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随即准备强拽硬拖,将人拉上台阶,只要连哄带骗到外阁区域,自然有人来收拾残局。
拿千羽当做挡箭牌,还能捕捉逃犯归案,可谓一举两得,阁主游览群山,暂时不知所踪。
但有几位楼主坐镇。
足以平定大事。
“放开。”
姝儿骤然松手。
她独自一人,还真没有半点底气,予人难堪,若是南陵家主恼羞成怒,说不定真会出格。
明显感觉到。
一闪而过的杀念。
……
冰山怔怔望着。
他不认识紫衣少女,却牢记千羽的模样,其坏事做绝,早已传遍各大境地,谁人不晓。
凶名赫赫。
绝非简单角色。
“他这种穷凶极恶的人物,不会给任何人面子,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可见一斑,竟会被个小姑娘纠缠,不恼不怒,一笑置之?”
“那个黑衣男子……我似乎,曾在哪里见到过。”
“是悬赏榜上的人,敢接取任务的杀手,哪个不是刀口舔血,遇上了他,不是曝尸街头,就是下落不明,细细一想,只怕尸骨已被风沙掩埋,葬在遐方绝域,不为人知。”
岚钟睁大眼眸。
再三确认,自己绝未看错。
“两次三番的失利,黑市上只怕再无人敢动心思,那张悬赏单悬挂至今,金额飙升,仍有上涨趋势.......尤其是,追他到黑夜森林的杀手,至今没有一个安全回归,只怕全都遭遇不测。”
“传言他与阁主有关,不过天选阁地处偏远,隔绝尘世,阁主更是神出鬼没,流言不可尽信,天骄龟龙麟凤,跺脚便可呼风唤雨,何必餐风饮露,与我们这群虎狼争食?”
岚钟遥遥望去。
千羽踏上登山石阶,自然而然,并未表露半分不适,看似佣有进出天选阁的资格。
若非实力有余。
那只能是渊源颇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