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边陲。
鲁冰山脉湖水清瀛，羽扇豆芬芳满株，等到缤纷凋谢，散落的花叶混入尘泥，滋养着周遭的栾华雨林。
鸟禽成群，野兽出没，见到天穹上遨游的鹿角灵龙后，雨林顿时沸腾起来，鲁冰皇，傲立山脉之巅。
“这里只是北境的冰山一角，却着实惊动几位大人物，粼风哥哥，是不是太过招摇了，荒野上生存的大部分是妖族，也有不乏道行的野兽存在，灵龙举世罕见，定会引起骚乱，以及觊觎之心。”
霁雪脸色惨白。
玉帘古道旧时便存在，因妖兽活动频繁，不得已放弃，长约百里，直达北境边缘的天人峡谷。
鲁冰山脉涌来无数小黑点，隐藏在幽密栾华雨林，它们观望战局，或是期待着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被那些恶心视线窥探。
就让人坐如针毡，如芒刺背。
“我也不知道，原本控制了力量，没想到依旧强势得骇人。”
粼风难以置信。
他身为召唤者，都不免震惊，鹿角灵龙张牙舞爪，厚重的白鳞战甲披身，腾飞于九天之上。
虚空划出一道鲜明轨迹，可能北境灵气太过旺盛，鹿角灵龙产生了异变，有些不受控制。
“真奇怪……”
粼风捏紧了拳头。
黑影若感到一丝威胁，应该会立即出手将召唤者抹杀，可是他没有，只是在原地静待着，就似看待弱小的晚辈。
黑影面容深藏在浓稠雾气后，上位者的傲气无形绽放，面对气吞山河的仙碑与灵龙，竟然无动于衷。
“现在收手，你们还有机会离开。”
“前辈才是，如若想要离开，我等浅薄修为，绝不敢阻拦。”
粼风俯首作揖。
黑影从容不迫，若非装腔作势，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拥有化解危机的底气与实力。
“招式华而不实，空有一副皮囊，修灵在于凝聚，怎会将力量扩散到这种程度，看来我得收回先前的赞赏，对你评价确实过高了。”
黑影语气冰冷。
他振臂一挥，黑光闪耀的阵纹凭空绘制，火苗自四面八方升腾，不断涌向他的掌心，转眼间凝聚成锋利光刃，
起势凶猛，狂风呼啸，黑色光刃骤然冲上云端，斩向千丈云端中的巨龙，势如破竹，斩开厚重云层。
“看我如何……一刃破天。”
黑影气息凝重。
灵龙睥睨天下，沉重巨爪自天穹挥下，宛如巨型陨石直坠，大地都陷入了黑暗，随着压落，耀眼日光被渐渐吞噬。
想要将渺小的漆黑光刃直接拍碎，寒芒一闪，光刃径直划过巨爪与龙首，飞上九霄云外。
鹿角灵龙骤然石化。
宛如一尊精致雕像，不再散发出俯视万物的气势。
“咔嚓。”
轻微的声响。
粼风脑中阵痛，冷汗直流，身后纯白灵纹逐渐暗淡，分崩离析，宛如霜雪般四处纷飞。
他不可置信，随即抬首望去，灵龙颤动，庞大躯体上赫然出现两道血痕，鲜艳欲滴，被黑色光刃划过的巨爪整齐断裂。
“吼！”
灵龙眸光失色。
它颈间浮现可怖的血痕，随着高亢长啸，伤口猛然撕裂，龙首缓缓自项上挪移，隐约能看到森然白骨。
大地震颤，半空倒悬妖冶的血色瀑布，声如雷鸣，将玉帘古道都浸染成一片赤红。
“怎么会……轻而易举将我白玉家圣兽斩杀，那可是爷爷留下来的，绝对不可能！”
粼风神色惊愕。
他想不明白，顿时觉得周身冰冷，体内的血液都被冰冻，停止流淌，仙碑瓦解，掉落下无数巨石。
莫大的重量，全部砸在粼风心上，他听着雷鸣般的崩塌声，自己却无法挽救，初次体会到弱者的感觉。
他浑身战栗。
不禁怀疑起人生。
“梦……一定是个噩梦。”
粼风瞳孔放大。
他能接受失败，却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虽是凭依境界，至少也能与黑影的一丝残魂交战。
加上仙碑和灵龙辅助，应当占据优势才对，可还未开始较量，一切都已经落下帷幕。
“家族千百年来的传承，竟然这般不堪一击……”
“粼风哥哥！”
霁雪不敢想象。
仅凭一击，就将白玉世家的骄子打得丧失信心，失魂荡魄，升天仙碑是粼风最后的底牌，却被黑影随手破解，彻底断绝了还击的可能。
黑影气势磅礴。
远非一道微弱意识那么简单。
……
“寒衣……你在哪里，我看不见。”
血衣人声音颤抖。
他长剑支地，勉强能够不倒下，单薄眼皮包裹着凹陷的空洞，眼角流淌两道血迹，染红了洁白衣襟。
血衣人颤颤巍巍，深红剑伤遍布躯体，妖冶血液不断凝聚，交汇在破碎的云袖尖上，鲜艳欲滴。
“滴答”
血珠坠落。
掉在水汪汪的赤血泥地上，天空都被染成了猩红色，寒衣无力抗拒，她带着深深的惊恐，迷朦目光所向，是满天飞扬着的尘土。
黑影傲然屹立。
仙碑与灵龙奔溃瓦解后，尘埃落定。
“你这个恶魔，为什么挖走寒业师兄的眼睛！”
“有些事情，他不配看，当年在诛邪台上的人，我终有一天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好好等着吧！”
寒业脸色苍白。
听着黑影怒不可遏的狂吼，他浑身颤抖，汗水渗透浃背，方才大战一场，五脏六腑受到剑意的无情洗礼。
他是众人中唯一幸存者。
再耽搁些许时间，势必也将踏进死亡大门。
“我不知道谁来了，可绝不是那人对手，要快点逃……”
“对不起，你们不该来救我的。”
寒衣视线斑驳。
她的眼眶被血液浸染，世界都是鲜红，血衣人摸索着前进，随时可能倒下，和同门一样变成冰冷尸体。
等到被人发现时，血肉早已被妖兽撕扯吞食，只剩一副鲜血淋漓的骷髅，面目难辨。
“趁现在……”
寒业声音微弱。
虚空中凶戾弥漫，水墨千丝万缕，百鬼众魅飘荡在天穹之上，他们青面獠牙，似笑非笑，波诡云橘的鬼怪之态。
寒衣仰望万千鬼影，内心全被恐惧所占据，她漂泊在外这些日子，精神都快崩溃。
饥寒交迫。
整个人瘦骨嶙峋。
“快放开我！”
寒衣冲黑影大喊。
她止不住颤抖，雪白胸口前始终怀抱着黑玉剑鞘，水墨翻涌，化为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她完全困在染血的葱兰丛中。
听从宁阙宇所言，将黑剑带入北境，却发现荆棘丛生，她曾半途而废，尝试逃离，失败后都将连累更多无辜。
寒衣渐渐放弃了思考，不断向后退去。
想要摆脱这片杀戮战场。
“你不该下山，家主会很担心，若是发生意外。”
寒业戛然而止。
他灵识扫过一周，隐约看见丝丝缕缕的水墨，如百川汇聚，落入香椿木下的血泊里。
石蒜黑剑乌光森然，刃身透明如镜，独特的杀戮气息弥漫整片山丘，锋芒逼人，任何东西都能彻底破坏。
“全是因为你……为什么，总是夺走我珍视的一切！”
寒业面容狰狞。
他对黑剑有着深刻恨意。
“人间与地狱，难道仅仅一息之隔，不久前还喜开颜笑，吵吵闹闹，现在都在这里丢了性命，我明明谆谆告诫过。”
寒业声音哽咽。
他声泪俱下，两行血迹愈加鲜艳，踉跄几步，险些摔掉在血泥地上，结伴同行的十人，如今仅剩下他一个。
整个人的飘渺气息都变化，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带着不共戴天的浓烈仇意。
灵识扫过狼藉地面。
尽是悲凉。
“只怪你们太弱，什么都带不走，还得将性命留下，若是生来平庸，更加安分守己些，也不至于承担这份不安与恐惧。”
天音庄严沉稳。
他没有一丝情感波动，散落血泊里的仙家弟子尽数气绝，不再动弹，皆是被黑色锋芒划破颈项。
鲜血挥洒。
将白衣染成刺眼的红色，
沙尘散尽，黑影没有任何变化，保持着凝而不散的人形雾状，仿佛是虚无黑暗，被凛冽的杀意所填满。
“魔族圣物大可拿走，她是仙家之人，无论如何我都要安全带回去，看在仙阙家主的份上，还望手下留情……”
寒业放低身段。
他深知此行凶多吉少，最坏的局面也曾推演过，潜意识里，总想着或许能化干戈为玉帛。
黑影曾是一位仁善的皇者，偃武修文，天下大治，如今这般无差别杀戮，显然是被十五年前的事所刺激。
谈判破裂。
只能拼出一条血路。
“还敢跟我提寒吟，道貌岸然，六亲不认的畜生！”
黑影言语冰冷。
他回眸遥望远处，粼风面色惊愕，斗志溃散，完全失去了反抗念头，呆滞立在半空，等待死神的最终审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