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师可是天选阁少主,潇湘世家将来的继承者,看你衣冠济楚,想来出自名门之后,应该听过千羽的“丰功伟绩”,正如传闻那般性格恶劣,猖獗一时,俨然文质彬彬的人形怪物,可谓“文武双全”,与他召唤的禽兽如出一辙,黑咕隆咚。”
黄衣少年颤声道。
他逆来顺受,对恶敬而远之。
“呃……”
黄衣少年胆战心惊。
他正襟危坐,时而往极奇若的方向投去目光,只见对方魂不守舍,神情呆滞的坐在桐花木椅上。
一动不动,似被鬼怪摄取了魂灵,嘴上嘟囔着什么,声音愈弱,直到再也听不清。
“少阁主,潇湘家……”
天生歪歪脑袋。
尤其是念到潇湘二字时,给人莫名的亲切感。
宛如一片温柔的曦光挥洒,逐渐照亮他内心的每个角落,阴霾无处遁形,三尺寒冰都被融化。
云雾蒸腾。
让人遂心适意。
“嗒。”
天生走出阴暗。
他银发轻扬,如九天星河垂落,细碎的流砂闪烁光亮,点缀在千万缕的银丝间。
有一种特别的魔力,明明才及半腰,却给人覆在疏桂地板上的错觉,将面容都遮拦,难以看清原貌。
众人目光灼灼。
翘足引领。
“凝丝胜雪,外披单薄宛如蝉翼,质地柔软,做工何其精巧,想来造价不菲......这种银色细丝纤尘不染,与血互斥,不知道产自何地,何种材质,纤维气息也是闻所未闻,平生初见。”
华服少年赞叹连连。
他凝望着少年的雪白云裳,纯净无瑕,似是天丝交织出神衣,不沾染凡间的一丝尘土。
家族世代经营丝绸业,自小受长辈熏陶,他认得千百种布料,注视点也与众不同,识人观裳。
“看这惨状,想必刚与人死斗过......最近可是升学的关键时期,怎还有人罔顾风险,若起争执,应该瞒不过林间守卫,与爱凑热闹的我!”
酒娘子尖叫一声。
她猛拍梨花木桌,怒气渐融,化为深深的遗憾,她对灵力感知细腻,修习进度也事半功倍。
所以有闲暇时间,帮忙照顾酒肆生意,整日唯恐天下不乱,这种特殊才能,用来寻找战场再好不过。
可惜的是,对决还未开始就已结束,众说纷纭,万般推测,猜想少年的家世背景。
一无所获。
“灵力枯竭,近乎感知不到,以目前的虚弱程度,从登山阶闯上来的几率……为零。”
千羽澄思渺虑。
古怪的事物他不敢轻触,毕竟吃过大亏,差点因此丧命。
“潇湘家纹也是株兰草,两者接近,不同的是多柄长剑,银丝勾勒,倚天而立......”
千羽目光游移。
他想在少年身上找出线索,能够证明家世的信物,云裳上银纹交织,绘成一朵饱满的兰草状。
花瓣冷艳,淡雅高洁,折射出的朦胧月华都富含灵气,仙山雾绕,出凡入胜。
“各族对家纹慎之又慎,既要蕴含深意,又得一目了然,那柄长剑定是某种象征,四海有名的圣物......”
千羽犯了难。
纵观天下,竟无一家纹路与其吻合。
“银发……”
千羽如梦初醒。
他化为一道黑色流光,台下弟子张口结舌,没人看清那道虚影,原地瞬间空无一人。
再出现时。
人已立于大殿门口。
“真可怕……”
酒娘子心惊肉跳。
她紧捂脸颊,时而从缝隙中偷看,千羽冷得像块万年玄冰,不喜形于色,一旦训起人来,别指望他能手下留情。
前来求学的世家子第锦衣玉食,难免娇惯出一些坏毛病,落到千羽手上,包除百病。
“刷。”
千羽猛然出手。
他五指纤长,巧妙避开干涸的血渍,直接没入银发少年领口,轻而易举抓住消弱颈项。
提起的同时,异样感陡升,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虚无感,眼前人似乎并不存在,飘渺如云。
“不一样......”
千羽剑眉微皱。
他仿佛只身于镜花水月,眼前的少年毫无灵气涌现,也没有半点生命气息,让人无法看透。
“老师怎么停手了?”
酒娘子意犹未尽。
她虽然不想场面失控,血肉横飞,内心的好奇却无比强烈,想要尽快看到最终的结局,以慰空虚。
“那种白兰家纹......你觉不觉得有点眼熟,不久前在哪见过?”
黄衣少年绞尽脑汁。
他杵着脑袋,愁眉紧锁,记忆越是变得朦胧起来,模糊不堪。
“可不嘛,见潇湘姝儿佩戴过,大致一样.....”
酒娘子堕云雾中。
天选阁的纹徽是八层琼楼,而两日前,梨花酒肆里遇上姝儿,偶然瞧见她腰间悬着羊脂暖玉。
其上镌刻着濯濯青莲,潇湘家地位显赫,族人却寥寥可数,银发少年显然未在其列。
“若非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
“就算再弱小的生物,也不可能完全隐匿存在感,除非万念俱灭,空留下一副躯壳,行尸走骨般游荡于人间。”
“说起来,近日传闻有妖魔掳走世家天才,破坏灵识,做成经年不腐的傀儡,莫不会……”
黄衣弟子越加恐惧。
满腹经纶,才学渊博,真是让人忧愁,知道太多消息并非好事,他迅速躲进人群深处。
危险来临时。
至少前面能多挡一阵。
“真的假的?”
台下弟子围抱成团。
除了抵御寒冷,他们还要提防银发少年,害怕是妖魔炼制的神秘兵器,浴血而生。
杀人如麻。
做出违背常理的事也不奇怪。
“傀儡......这倒是提醒了我,就来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千羽瞳孔放光。
在一定境界上,他的灵识能渗透弱者记忆,然而探索到的信息唯有纯白,空无一物。
“有意思。”
千羽冷哼一声。
他制住少年,五指紧捏其下颌,想将披散银丝下的脸颊抬起,看清来者的真实容貌。
“嗒嗒。”
千羽骤然松手。
他连连后撤,直到十米外才停下,心境动荡不安,顷刻间翻起了滔天巨浪,一时难平。
台下的弟子们表情僵硬。
宛如惊弓之鸟。
“怎么会,不应该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千羽大声质问。
他有点不知所措,似在心中寻求答案,少年名为天生,两人自小相识,不过其三年前遭遇意外,不幸身亡。
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无法活动。
更何况,尸身就冰封在天双城下。
“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行踪?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千羽来回踱步。
早在踏入天人境地前,他就探查过情况,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大动静,尤其是阁主云游四方,想必还蒙在鼓里。
天生降临在地,他尝试稳住身形,脚下所踩的土地似刚刚苏醒,拥有极其旺盛的生命力,暴跳如雷。
“你认识我?”
天生反问道。
虚空中有数不尽的丝线,相互纠缠,被称为少阁主的人语调清冷,凶戾气息难以掩盖。
天生对他没有印象,两人应该是初遇,未曾有过交集,但是某个瞬间露出的惊愕,显然隐藏着秘密。
“我……”
千羽将话咽了回去。
他收敛情绪,回到最初时的盛气凌人,冷峻脸庞变得温和许多,视线在天生身上打量一番。
颈项纤细。
皮肤白皙细腻。
“果然如此……”
千羽怔得出神。
他隐约看到一道细痕,是利器所致,那日伤势严重,颈项都被切开大半,当场断绝了气息。
......
“帮我救救他!”
千羽愣在原地。
他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夜深人静,光线昏暗的回廊上,少女纱裙染血,她跌跌撞撞得跑来,背上是失去知觉的白衣少年。
看到那道可怖伤痕的刹那,千羽脑袋空白,浮现的只有四个字,回天无力,躺着的人已经放弃挣扎。
瞳孔都失去清澈。
白幽含泪欲泣,却表现得异常冷静,惨白脸颊上毫无血色,她侧跪在地,将少年的头枕于膝间。
捂在颈间的手帕变得湿润,都能拧出水来,而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却怎么都堵不住。
“究竟......怎么回事?”
千羽惊慌错愕。
他一直以为,死亡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距离遥远,当其真正来临时,无半点实质感。
躲过了栖凰谷底的绝世妖皇,熬过天险降下的致命神罚,好不容易吊回一口气,却在家里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白衣少年垂眸安眠。
了无生机。
“我不知道……不知道。”
白幽泪眼婆娑。
她身子瘫软,总是重复着一段话。
“谁在那里!”
千羽神经紧绷。
他猛然转身,手间唤出黑纹利尺,直指垂楹回廊的尽头,那里的墙面扶着一个人影,婀娜多姿,轮廓柔美、
显然是位步履蹒跚的女子,像是身负重创,或是听见了动静,正向这里慢慢走来。
“不妙......”
千羽瞪大双眼。
他从未遇过这般绝境,城主与阁主外出未归,天幕宫内主事的不多,只有幕雨一个。
若被她看见这幅场面。
百口莫辩。
“宫主......对了,都是因为你!”
白幽恍然大悟。
她潸然泪下,终于止不住哭出声来,抹了抹眼角后,长身而起,掌心白光化为尖锐的骨锥。
她嘶吼着向青色人影袭去,幕雨极少使用能力,实力却也不俗,然而她见到干涸血泊里的少年,顿时方寸大乱。
她愣在原地,忘记了防御。
将被锋芒贯穿胸口。
“锵。”
千羽拦下攻击。
他低沉着脸颊,各种猜测涌上心头。
“在栖凰谷里迷路时,我偶遇一位故友,他有心无意提起陈年旧事,关于你的……从那刻起,我就明白,你们的萍水相逢并非好兆头,你终将成为一个祸患,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难道不足以让你分辨是非,以水洗血?”
千羽怒不可遏。
他周身灵气凝聚,将要达到承受的临界点,随着黑尺挥落,那团恐怖的灵压骤然爆发。
瞬间将白幽震飞。
“咔嚓!”
地面下沉。
回廊震动,骤然被拦腰折断,白衣少年的尸身顺坡滚落,下方漆黑一片,那翻滚的迷蒙尘烟里,流光溢彩。
倏忽窜起一条五彩斑斓的藤龙,它凶相毕露,肌肉虬结,由花叶茂盛的藤蔓拧成。
“昂。”
巨口闭合。
将少年尸身囫囵吞下,藤龙摆尾,头也不回地游走,将阻碍道路的琼楼生生撞塌,顿时尘浪滚滚。
藤龙前进的方向是城门口,淌过十丈深的护城河,就能沿着粉墙攀附,彻底摆脱困兽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