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突然来了几名乞丐,说是赵爷请来的,愣了一愣,见那几名乞丐笑吟吟的,就问道:“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一名乞丐向院子里看了一眼,见有一个老头,正要抬手问话,那老头却灰溜溜的钻进了屋子里。乞丐只好对克己说道:“娃娃,去把克己爷爷请出来。”
克己有些尴尬,抬起手苦笑着道:“在下姓刘名无能,表字克己。诸位口中所说的克己爷爷,只怕正是在下。”
几名乞丐一听,都大感惊奇。为首一人在克己脸上来来回回瞧了好几遍,这才啧啧叹道:“你这名字谁起的?名无能字克己,乖乖,也真是绝了。”
克己低声解释道:“家父曾说,男子无能,便是福分,活得长远。河里淹死的,大多都是有能耐的。”
几名乞丐听罢,都在那里笑了起来。
克己红着脸硬着头皮接着说道:“至于这克己的表字,出自《论语》。子曰,克己复礼,天下归仁。”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终不可闻,见那几名乞丐笑嘻嘻的,看傻子一样盯着自己,顿时没了主意,忙回头看向老妪,叫道:“母亲,这些,这些……”
老妪脸色沉郁,从厨案上拿了些面饼吃食,走到门旁,递给那些乞丐,问道:“几位辛苦,不知因何而来?”
几名乞丐接了,说道:“谢老太太赏,大伙都是街上的乞丐,赵爷昨夜找到我们,说府上有庄买卖。”随后,几人就蹲在墙角边大口吞咽起来。
东屋里老头原道他们是前来滋事的张家人,吓得连忙跑到屋内,裹着被子不敢出来。此时听到竟是一群乞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披了一件长衫跑出院外,指着那几名乞丐破口骂道:“你们这些腌臜货,要饭居然要到了我家,看我不到县衙报官,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充军。”
秦朝多逢战乱,流民乞丐甚多,始皇帝曾多次下令,将刑徒流民归结一起,或编入军中,或抵充徭役。
战乱不止,乞丐流民就不断绝,恰如田中韭菜,一茬接着一茬。
几名乞丐见老头如此德行,心中就有些不快,口中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赵爷所言果然不虚,他们家确实有一个欠扁的脓包。”
一人见老头越骂越难听,就站起身叫道:“老儿,我们是赵爷花钱请来的,给克己爷爷和老太太排忧解难,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在这里大呼小叫。”
他口中称呼赵阳虎为赵爷,称呼克己为克己爷爷,就连老妪也尊称一声老太太,唯独对这一家之长的老头唤做老儿,显而易见是瞧不上他,有意羞辱。
老头一听,上前就要打骂,却被老妪拦住,喝退到一边。
老妪对那几名乞丐温言抚慰一番,又快步回厨下取了一壶酒,端了两盘熟肉,请几人过口。
几名乞丐一见酒肉,连连称谢,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
老头见状,顿时暴跳如雷,又要叫骂,却被老妪拿拐杖抽了一棍,这才干瞪着眼,哼唧几声,拧着头皮骂骂咧咧的躲到一边去了。
老妪转身问那几名乞丐道:“几位,请问赵家小哥现在何处?”
乞丐们一边大嚼羊肉,一边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说道:“不知道,赵爷只说在这里等他。”
克己与老妪面面相觑,都猜不出赵阳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几名乞丐刚吃完酒肉,胡同里一人忽然大声喊道:“请问,克己爷爷是住在这里吗?”
克己闻言,急忙叫道:“在这里!”
随后,几道身影从拐角处转了过来。为首一人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只是断了一条胳膊,左袖中空空荡荡的,人一走动,袖筒就颠簸摇晃起来。
大汉身后跟着十几个人,既有缺胳膊少腿的半大老头,也有一脸凶相的地痞流氓。
克己被面前这些人吓了一跳,见那大汉虽然残疾,可威风凛凛,一身横肉,忙拱了拱手问道:“壮士何来?”
大汉抱拳回了一礼,却不答话,笑了笑,走到角落里克己老父面前,躬身拜了拜,说道:“克己爷爷,我等是赵爷请来为您老人家排忧解难的。”
老头刚才窝的一肚子火气还没消散,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就张口怒道:“谁是你爷爷?”可一抬头,见了那大汉的模样,自己先怯了三分,又缩着脑袋往老妪那边靠去。
克己面色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忍不住就往后退了退。老妪在身后抵着他向前轻轻一推,克己不得已站了出来,只得抱拳招呼道:“壮士请了,在下名,名无能,表字克己。”
大汉一听,在他脸上扫了几遍,又扭头看了看老头,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轻笑,说道:“你这名字,也太浑了。名无能字克己,呵呵,也太狠了点。”
克己脸上一红,小声说道:“名字是父母起的。”
大汉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倒是彭某人失礼了。克己,克己……”他本想称呼一声“克己爷爷”,但看面前这娃娃不过十六七岁,做他儿子使得,爷爷这两个字怎么开得了口?
一旁老妪微微皱眉,心里寻思道:“这大汉看着怎么如此熟悉?既姓彭,又断了一条臂膀,难道竟然是他?”
克己忙拱手道:“彭壮士不必客气,直呼在下名字即可。”
大汉松了口气,笑道:“克己老弟,昨夜赵爷找到彭某,说有一笔买卖,和那姓张的老狗有关,彭某便即刻赶了过来。”他瞄了克己老父一眼,见他一副怂包样子,连头也不敢出,就接着道,“赵爷也说了,若有人敢撂挑子拖后腿,兄弟们也不必不客气。”
老头远远听见,哪里还敢说话。
克己干笑两声道:“正是正是。”
老妪打开院门,请众人进去。大汉一看自己这边好几十人,他家院子如何坐得下,就摆摆手道:“不麻烦了,一会儿就去办事,在门外稍待即可。”
老妪又忙将厨下整治的酒肉取出,搬了几个竹凳椅子,请几人吃肉喝酒。
又过片刻,胡同里闹闹嚷嚷,赶来十几个人。有拿着竹杠的叫花子,有身患残疾的流浪汉,还有些满身彪子的壮汉,把克己家门外的胡同围了个结结实实。
这群人来的有前有后、有快有慢,还没到胡同口,就首先扯开嗓子大喊一句“克己爷爷家住何处?”之后就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
老妪见来人越来越多,一边让克己上前招呼,一边去院内准备饭食。饭食不够,只好拿酒水来充。
众人都不客气,给饭就吃,给酒就喝。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早把小小的胡同吵翻了天。
老妪见外面这么多人,心中难免感慨一番。自己这一家人,在丰邑县城没什么好名声。只因老头遇事胆小懦弱,在外面没少被人欺负,可在家里时又十分蛮横,连带着克己两个哥哥都成了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哪知今日,面前这几十名男子,人没到就先喊一声“克己爷爷”,抱拳招呼之际,对克己也没有丝毫轻视,老太太欣喜之余,更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胡同里其他住户,大清早的还未起床,就听到门外人声鼎沸,吵闹不断。心中纳闷,也都跟着暗自嘀咕道:这老刘家到底怎么了?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大帮人?听他们说来说去,口中都是赵爷、克己爷爷,克己这无能小儿也称得上爷爷?那位赵爷又是谁?
附近的乡邻纷纷起来,有的趴在自家院子里,有的躲在门缝之后,远远的看着。
就在这时,胡同外一人一边往里挤一边大声叫道:“日,怎么全都堵在这了?让让,让让!”
克己一听,顿时大喜,连忙叫道:“赵兄,赵兄!”
众人见状,几十人全都同时转身,一齐儿抱拳喊道:“赵爷!”
来人正是赵阳虎,他昨晚连夜跑了出去,找了一帮乞丐,先给了几枚半两钱,说有大买卖做,许下每人多少钱,就跟他们打听谁和狮子山张家有仇。
那帮乞丐一听,首先就提到彭不易,说彭不易被张家打断了一条胳膊,又是混绿林的,只要找他,事情准有眉目。
赵阳虎就去找彭不易,彭不易本来有些担心,但见赵阳虎打了个打火机一会儿弄出个火苗,又自称仙师,说是某位高人之徒,因此也就答应下来。
后来,在彭不易的引荐下,二人又找了一大帮地痞流氓,以及街头的混混,赵阳虎许下重金,只要事情搞定,每人都有不少钱拿。
众人一听,也都同意,因此,就约定今日一早前来克己家中相聚。
赵阳虎挤过人群,左右打了一圈招呼,来到大门前,拿起一壶酒咕咕咕灌了个半饱,这才擦了擦嘴,对老妪笑了笑,说道:“老妹儿,这些都是我兄弟,过来帮忙的。庄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们给你摆平。”
老妪和克己都有些懵,不知道赵阳虎到底要干什么。彼此看了一眼,克己就急忙问道“赵兄,你要做什么?”
赵阳虎摆手道:“山人自有妙计,在家瞧好吧!”
说罢,吆喝几声,领着那伙人就往外走。
老妪见状,忙推了推克己,说道:“跟上去!”
克己心中有些害怕,不敢上前。老妪也不管,硬生生将他推到了赵阳虎面前,说道:“小哥,克己就交给你了。”
赵阳虎一把将克己搂了过来,对老妪挤了挤眼,说道:“老妹儿,放心吧!”
围观的乡邻街坊见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少年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生面孔,痞里痞气的,还不时的对着路边的大姑娘小媳妇招手吹哨挤眉弄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个红着脸低着头,蔫不拉几扭扭捏捏的,不就是胡同里老公鸡的小儿子克己?
怎么,老刘家被人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