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虎待在厨房,左右看了看,也没什么入眼的蔬菜果品,只案子上放着半扇猪肉,有肥有肉,还连着猪头。几滴血水自肥瘦相间的肉中溢出,滴落在案子上,足见猪肉刚刚宰杀不久。
秦时虽吃猪肉,但因为烹饪手段不多,除了油烹火烤,就是和着菜蔬米面一起蒸煮,食用方式比较单一。再者厨房佐料尚不全备,也不知如何祛除猪肉中的腥臊。
因此,秦人食肉多以羊肉居多,其次便是鸡鸭肉等,至于猪肉,自然算不得上好食材。
赵阳虎在那猪肉上看了许久,心中想道:“古时一没电二没冰箱,这么一大扇猪肉放在这里,也不怕坏了?”想一想,多半是克己家要办什么事,所以才临时杀猪取肉。
他正有些嘴馋,拿菜刀逛吃逛吃砍下几根肋条,剁成小块,随后,又割下一块带皮的五花肉,烧了一大锅水。
等到水开,把排骨和五花肉全都放进去,淖出血沫油污。看看色泽渐变,就将其捞出放在盆中。用水瓢舀出锅中汤汁,倒入空罐,撇去上面油污,留作备用。
然后,赵阳虎又在锅里倒上一大锅水,将排骨和五花肉一并丢了去。拿了些葱姜切块,并五六颗茴香、一小把花椒,全都放入锅里。锅盖一盖,严丝合缝,在灶底添几把火,万事大吉。
炖了大半个时辰,掀开盖子,香喷喷的气息轰然飘出,一直飘出去几里远。
赵阳虎吹散雾气,看看锅内,乳白色的汤汁如同牛奶一般,晶莹剔透。油脂、骨髓、肉汁,全都融化在汤里,更有一种诱人的色彩。
鲜香四溢,甘美异常。
赵阳虎自盐罐中取了些盐巴,放入汤内,搅和一通。之后捞出那块早已煮烂的五花肉,过了过凉水,切成薄片,又弄了些蒜泥和酱油,盛了几碗排骨汤,用托盘一起端了出去。
走到院中,篝火已经灭了,院子里的浓烟也已消散,只留下淡淡的酒香四处弥漫,挥之不去。
克己和老妪都坐在堂中,赵阳虎抬头看去,见堂内主位上多了一位老头,知道他就是刚才嚎啕大哭的克己老父。
那老头正低着头,望着面前桌案摇头叹息,偶尔间还会一拍桌子,干嚎几声。
老妪紧紧握着拐杖,正自咬牙气愤,忽然间,她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喝道:“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赵阳虎踱步进来,将四碗排骨汤、一大盘白肉、小碟酱汁放在桌上,望着老妪和克己道:“这又是怎么了?”
克己抬起头来,拱了拱手,勉强笑了笑,说道:“赵兄辛苦,请坐。”
赵阳虎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又夹了一块肉蘸了蘸酱汁,放在嘴里,看着几人。
浓郁的肉香自雾气中一点一点的散发出来,很快就充斥在整座房间之中。老头原本正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闻到香味,忽然一个激灵,软哒哒的抬起右手,用食指指着面前大碗问道:“这是什么?”
克己轻咳一声,提醒老头道:“父亲!”
老头这才想起家中尚有客人,对赵阳虎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小哥如何称呼?”
赵阳虎捏起一块煮的熟烂的五花肉,咕嘟一声咽下去,随后对着老头答道:“逼人……”
克己一听,顿感头痛,打断赵阳虎的话道:“父亲,这位是我的朋友,姓赵名阳虎,丰邑人士。”
老头缓缓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桌案上的白肉。
赵阳虎望着老头,抬起满是肥油的双手,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问道:“老哥,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哭哭啼啼的?被轮了似的。”
那边克己忽的坐直身体,望着赵阳虎说道:“赵兄,此乃家父,若有不弃,请称呼一声伯父!”
老头倒也没说什么,拈起筷子夹了一块白肉,学着赵阳虎的样子蘸了蘸酱汁,嘴里嘀嘀咕咕的道:“猪肉一向腥臊无比,这种烧法,真是……”
话音未落,一股甘甜醇美的滋味瞬间在老头口中融化开来,酱汁与肉汁混合在一起,不仅不腻,反而十分清香。
老头咦的一声,咂摸咂摸嘴,在口中嚼了半天,忍不住拿起筷子又吃一块。
一旁克己见状,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众人虽有心事,但也抵不住肚子饿,一旁白肉转眼间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老头吐了口气,纵然眼有泪水,却也面带笑意的道:“赵小哥的厨艺确实不错,这等吃法老头子还是第一次见,你家里是开酒楼的吗?”
赵阳虎一听,忙舔着脸自我吹嘘一番。
可老太太和克己却始终眉眼不展,吃了饭,过不多时,就再次扼腕叹息起来。
老头见状,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赵阳虎上前一把拍了拍老头肩膀,说道:“老哥,吃饭呢,一直叹个什么气?有什么事弄得你哭哭啼啼的,你野也一大把年纪了,丢不丢人?”
他这一拍,把那老头吓了个哆嗦。
赵阳虎正等他开口,却见他缩在一旁,眼睛红红的,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也不敢说话,顿时就不耐烦起来,一张嘴,冲着老头就嚷道:“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哭什么哭?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
克己在一旁急忙替赵阳虎解释道:“父亲,赵兄也是好意。你就说说情况,赵兄或许有办法。”
老头闷不做声,端起大碗,先喝了半碗排骨汤,之后就看了看赵阳虎,低声叹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赵阳虎一听,当时脸色就沉了下去。
一旁克己叹了口气,张口说道:“家父失言,赵兄勿怪。此事说来话长,小弟家中颇有些田产,大多都在狮子山脚下,本来邻里之间相处的也很融洽,只是狮子山脚下的张家,与我刘家向来有些宿怨……”
克己娓娓道来,赵阳虎也算是明白了。
原来,张家和克己家在狮子山脚下都有庄院田产。张家势大,男丁也多,从前几年开始,就偷摸的侵占克己家的土地,一年贪了几块,到现在仍未停止。
然而克己家一味委曲求全、放任纵容,到了今日,张家愈发明目张胆,已经近乎抢了……
今年春上,克己家老大前去测量土地,赫然发现张家已然侵占了数十亩之多。他即刻回去与老父商量,要拿上地契,一起到张家与他们理论,要回土地。
老头起初有些不乐意,说张家人多势众,恶名远扬,县里有有人,肯定没得商量。老大好说歹说,强行拉着老头子去了张家。
可还没等走进张家庄子,二人就被轰了出来。老头原本就胆小怕事,这次受了惊吓,就一直抱着地契龟缩在家,谁再说去找张家理论,他就一嗓子吼了出来,总说“行不通”。
后来,老头和克己商量许久,二人为了息事宁人,就准备了半扇猪肉、几头羊、十来只鸡,以及许多美酒,让克己给张家送了去,希望借此化干戈为玉帛,自此两家交好,再无仇隙。
他们吃的排骨和白肉,就是克己送礼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