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面前的女人说出“扫黄”两个字,赖鸿宇乐了。
他对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只拿自己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由上到下打量着董可衾。
她穿着深色的警服——他不是第一次见她穿警服,离得近了,才发现这身制服将她衬得皮肤更白了,脸也是小小的,下巴比上一次见又尖了不少,本来就没多少肉的脸上只一双眼睛又怒又恼地盯着他,目光灼灼——他回想了一下记忆里的董可衾,最后确定当年的她看上去可比现在温柔多了。
赖鸿宇与她对视了数秒,见后者抿着唇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笑了,朝后退开一步,一边做着请便的手势,一边让人将总控的灯打亮。
几秒钟后,这个本市极富盛名的酒吧大厅就亮起了乳白色的灯,打碟的音乐也停了下来,原本各据一角的寻欢者被迫停止了他们的醉生梦死,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搞什么呀,警察同志,喝酒也违法吗?”
“就是呀,我们可是良民,可干不了那些个狗屁倒灶的事!”
董可衾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刑侦一队队长赵韩升,后者正带着组员挨个检查在场人的身份信息,想到进场前赵韩升说的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面前站着的赖鸿宇比她高出足足一个头,这会儿正微敛着下巴,那张让许多女人为之着迷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暧昧不明的笑意。
董可衾直视过去,面上虽然强撑着,心里却打起了鼓。赖鸿宇的这种神情她再熟悉不过了,初三那年,他第一次将她堵在教室后门口,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志得意满,洋洋自得。
“警察同志,你看,咱们俩这样干站着也不是回事儿,要不,你也象征性地查查我的身份证?”
赖鸿宇压低了身子凑到董可衾近旁,呼出的热气半分不差地吹进了她的耳朵里,“或者,我也不介意你做更全面的全身检查,包你惊喜——”
赖鸿宇故意说得色气十足,心满意足地看着董可衾瞬间泛红的耳垂,喉咙里强压下的低笑冒了出来。
“无赖。”董可衾又羞又恼,退后一步猛地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在心里将眼前这张脸拳打脚踢了千百遍,董可衾心情好了点,正了神色,“有人举报你们这里在进行非法情色交易,你作为老板,别想抵赖。”
赖鸿宇看她一眼,笑,“警察同志,我这儿可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营生,你知道的,我一向都是守法公民。”
赖鸿宇说得很欠,董可衾眉头一挑,一句“拉倒吧”差点脱口而出。意识到从这个人嘴里是听不到半句真话了,董可衾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朝赵韩升的方位走了过去。
赵韩升已经带队查完了一轮,旁边还站了一列,大多是拿不出身份证或是信息不符的,也都等着全部查完带回警局。董可衾扫了一眼,和赵韩升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走到了场子中央。
赖鸿宇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抱臂站在那里,目光绕过赵韩升,在后方的董可衾身上停留了数秒,又绕了回来,“怎么样,需要我跟你们回去协助调查吗?”
赵韩升看他一眼,淡淡开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也不急着这一次了。”
赖鸿宇闻言挑眉,也没说什么。
赵韩升这话倒是不假,自从赖鸿宇接手了这家酒吧,这儿就三天两头的有警察来临检,今天说要扫黄,明天安排扫毒,后来再来个消防隐患突击检查,赖鸿宇就差在酒吧给这些个辛苦工作的警察同志安排间专门的办公室了,也省得他们这样跑来跑去。
“或者,让你们那个美女董警官到我这儿来监督着,我把我办公室让给她,一定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绝对亏待不了。”赖鸿宇抢白赵韩升的时候,后者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警察这是铁了心要找他的茬,换了别人估计早就急得跳脚了,他倒好,该干嘛干嘛,每次看见赵韩升他们来了就两手一摊,二郎腿一翘,一副任君高兴的样子。凭赵韩升的经验判断,这人绝对不简单。
刑侦一队正在调查的是一个跨区域人口贩卖和器官交易团伙,层层线索排查下来,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伙人的下线长期盘踞在酒吧这些场所寻找目标。
他们看不上街头巷尾的卖**,陪酒女是他们最中意的目标人群。原因很简单,买家要求器官主人身体健康,光这一点,大部分卖**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而大多数在酒吧陪酒的女孩子身体素质也不算太差,又都是背井离乡一个人生活,没什么亲戚朋友,即使失踪了也不会有什么人第一时间发现。
加上酒吧环境龙蛇混杂,真在里面做点手脚,下个药之类的也很容易蒙混过去——这伙人的算盘打得很精,赵韩升甚至怀疑他们跟一些酒吧是有地下协议的,那些保安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赖鸿宇本来不在他们的怀疑范围之内,在道上混的人都知道,赖鸿宇盘下这间酒吧之初就给他的场控们立了个规矩——凡是在场子里看到强灌女人酒的,请出去;看到在酒里下药的,扔出去;看到动手打女人的,直接打出去——这样的人会成为这些案子的帮凶?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赵韩升却接到线人爆料,称曾在这间酒吧看到过其中一个受害人,出了酒吧后门没走几步就倒在了附近的巷子里,从巷口停着的一辆商务车上下来三个人,很快就把人抬上了车扬长而去。
根据线人的说辞,赵韩升第一时间申请了路面治安监控,但是,由于线人所说的“捡尸”场地正好是监控死角,调查进行不下去。唯一有可能拍到当天影像的是酒吧架在一层仓库门口的一个摄像头,但赖鸿宇却说那个摄像头只是一个摆设,不过是拿来震慑那些小偷的。
赵韩升也找技术人员查过那个监控,确实如赖鸿宇说的那样,后台没有留存任何影像。
这个结果赵韩升一早就预料到了,赖鸿宇就一副“你看我没骗你吧”的表情站在一边,面对董可衾的怒意还会贫上一句:“早知道这监控对你有用,我肯定一早安它个十七八个,360°全立体环绕,24小时开机,包你满意。你知道的,为你,我愿意。”
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调情了,董可衾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恨恨地瞪他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赵韩升看在眼里,眉头就皱得越紧。他不瞎,几次下来,自然看得出来赖鸿宇对董可衾的不一般,只是这不一般究竟是不是常人理解的男女之情,他的心里还拿捏不准。
就像此刻,赖鸿宇的目光又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董可衾,眼底有琢磨不透的深邃暗流缓缓划过,唇角的笑意没有延伸开来,但赵韩升还是从中读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赵韩升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收队回去的时候,赵韩升几次看着副驾驶座上的董可衾欲言又止,后者有些无奈,心底也多少知道他想问的事,脸上微微现出点赧意。
“小董,按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该问,”赵韩升斟酌着他的用词,“你和他,就是那个赖鸿宇,你们之间——”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赵队你不要误会。”董可衾话接得很快,视线投向了街景。霓虹打在窗玻璃上,她的瞳孔映着迷离的夜色,夜风切割着她的声音,她听见自己说,“他就是个无赖。”
只不过,董可衾不得不承认,她和这个无赖的缘分确实是有点深了。隔天,她就在自家餐桌上见到了一身休闲装打扮的赖鸿宇。
因为案子的关系,她已经连着加了好几天班,一直住在单位的员工宿舍里,难得赵韩升开了口放全组人半天假,她在宿舍睡了一下午,赶在饭点前回了家。
开门的是她妈陈美娟,见到她先是一阵数落,抱怨她三天两头的不着家。董可衾挽着她妈的手正要讨饶,一转眼就见到了正端坐在她家沙发上和她爸下棋的赖鸿宇。
董可衾的表情僵在那里,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她妈,后者看她一脸呆滞的样子,忍不住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你加班加傻了啊,鸿宇啊,不认识?!”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这个男人就算化成灰她都认识。可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还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陈美娟还在那儿催促她,“想什么呢,快过去啊,你们都多久没见了?!”
不久,昨晚才见。董可衾在心里腹诽,就听她爸手起子落,一声“将军”脱口而出,然后是赖鸿宇不加掩饰的笑声,“董叔,这一下午您都赢了我三盘了,亏得我还在外面吹嘘自己棋艺精湛,跟您比我这简直就是小儿科了。看来我以后还得跟您多学习学习,偷偷师。”
赖鸿宇几句话就把董建华哄得不行,这会儿声音里也都是笑意,“你小子也就会拿话唬我,平日里半个人影都看不见,还说要陪我下棋,你自己说,你一年到头回来过几次?”
话说到一半,他又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客厅边上的自家女儿,伸手一指,“这人也是,工作在一个城市也难得回趟家,我这还没嫁女儿呢,就已经像泼出去的水了。”
被董建华这么一激,董可衾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扭过脸去瞪了赖鸿宇一眼,仍不解气,趁着董建华不注意,又拿大拇指在脖颈间一划,比了个“杀无赦”的手势。
后者正乐呵着,眼睛里的那点儿轻浮讨巧还没散去,这下又接收到了董可衾眼神中的谴责,心情就更好了,转过身来正对上董可衾,嘴角一勾,亮出一个明晃晃的笑脸。
“可衾姐,你回来了。”赖鸿宇一副才看见她的样子,起身作势要迎,董可衾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姐你个头啊。本姑娘只比你大两天!
他们俩当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如果非要形容,他们大概是这世界上关系最差的“娃娃亲”了。
说是娃娃亲,其实也不准确,两家大人也只是在他们两个小时候当玩笑话这样提过,勉强能够作为凭证的也不过是一大一小两个长命金锁。
是赖鸿宇的姥姥找了工匠师傅去打来的,一个给了自己外孙,一个送给了董可衾,这还是董可衾自己上赖鸿宇家讨来的。也因此,赖鸿宇有一段时间见了她总是笑得一脸痞气,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学会了臭屁哄哄,指着董可衾张口就是一句“媳妇儿,你来了”,气得她有好多次都哭着跑回家。
陈美娟就笑她,这长命锁是她自己见了喜欢,问赖鸿宇姥姥讨来的,姥姥都说了收了这礼可就是她家板上钉钉的外孙媳妇儿了,她还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陈美娟这样说,董可衾就哭得更厉害,上下眼皮筛子一样的抖,肩膀一耸一耸的,就像被上了发条一样。董建华看女儿哭虽然心疼,但也忍不住逗她:“那要不把长命锁还给人家,过些时候咱再许个好人家。”
董可衾咬咬牙再摇摇头,赖鸿宇虽然讨人厌,但长命锁还是宝贝得很,大不了以后见了赖鸿宇绕道走。
但人在年少时,世界也不过只是方寸。想见一个人,就一定见得到,而要避开一个人,却没那么容易——尤其是,赖鸿宇和董可衾这种上同一所学校住同一个家属大院,无论在学校还是回到家,物理距离都无限靠近的两个人。
然后就开始有了流言。“董可衾喜欢赖鸿宇”,“董可衾长大了要给赖鸿宇做媳妇儿”,十五六岁的孩子最喜欢开的玩笑,不过就是这些,董可衾听得多了也就有了免疫,甚至在遇到喜欢赖鸿宇的女生上门挑衅时,还会恶作剧地故意挽上他的胳膊宣示主权。
赖鸿宇就笑,“媳妇儿,你这是吃醋?”
“啊呸,我这是帮赖叔叔他们管着你不让你早恋。”
赖鸿宇还是笑,“那如果我一定要早恋呢?”
董可衾咬着唇不说话,下一刻就听到他说:“媳妇儿,你是不是喜欢我?”
董可衾还来不及反应呢,就见赖鸿宇学偶像剧里那些男主角的样子,向前拱着腰凑到她的跟前,鼻子都快碰在一起,眼睛亮闪闪的,晃得她差一点就要闭上眼。
下一秒她却被赖鸿宇捏住了脸颊,他心情大好,唱起了儿歌。
“我可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我的裙子很漂亮,你喜不喜欢我……我们一起做朋友,你喜不喜欢我。”
无赖!
董可衾踩了他的脚生气跑开,“鬼才喜欢你!”
然后是初中毕业,两个人又一起升入了高中。
高中时候的赖鸿宇已经长得很高了,体格也比一般的男生要壮实。同龄人还在吃奇多收集游戏卡片的年代,他就已经在坚持每天跑步了。时下流行的六块腹肌,在那个时候,赖鸿宇就已经有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董可衾喜欢在自己家阳台晨读。每天早上六点多那会儿,她从阳台望下去,都能看到赖鸿宇穿着运动服从大院门口远远地跑过来,晨光落在他的身后,他跑得比晨曦还快。
董可衾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趴在阳台看上一会儿,看他由远及近,身形在眼底慢慢放大,再见他拐进居民楼,过上三四分钟,对面单元楼里正对着董可衾家阳台的那间房间里就会出现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赖鸿宇后来调侃她,说她那个时候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了。
这个说法当然是被董可衾一口否认,赖鸿宇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见了面照常喊她媳妇儿,在人多的时候也照喊不误,整个学校都只当他们俩真的在谈恋爱,连校长都出面干涉,只说要把两个人的家长喊来。
赖鸿宇看身旁董可衾绞着两只手在背后不说话的样子,笑了,“校长,您可能有点误会,我和可衾,我们没有早恋,”他笑得一脸纯良,“可衾太乖了,跟她谈恋爱会伤人的欸。”
他微扬着下巴,背脊挺得很直。不要转头看她,他告诉自己狠心一点。
高一下学期,赖鸿宇的父母因工作出国常驻,把他留给了姥姥,临走时还特地拜托董建华夫妇帮忙照应着。两家人本来就住一个家属大院,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董建华夫妇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隔三差五地就让董可衾将人带回家来吃饭。
赖鸿宇在外面再混,见了董建华夫妇还是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恭敬有礼,嘴巴又甜,常常把他们哄得前仰后合的,董建华甚至提过要收他做干儿子。
赖鸿宇那段时间正在和他家女儿闹别扭,一听这话愣了一下,转眼就对上了董可衾的眼睛,后者饭粒都忘了嚼,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委屈。赖鸿宇也不知道自己看没看错,反正就是心里一恸,转头就对董建华笑说:“董叔,做您干儿子太亏了,我还想着做您女婿呢。”换来的自然是董建华夫妇的哈哈大笑和董可衾的一句神经。
还有一句无赖。
没有人当真。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赖鸿宇的笑容里只有苦涩,没有开怀。
慢慢地,赖鸿宇就减少了去她家蹭饭的次数——姥姥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陪她——他每次都用这个借口。董可衾虽然不全然相信,但这借口拿回去说给董建华他们听,却也足够了。陈美娟一边夸赖鸿宇孝顺,一边就吩咐董可衾把分装好的食盒给赖鸿宇他们送过去。
赖鸿宇不是每次都在家,董可衾放下饭盒,再陪姥姥聊会儿天,说说赖鸿宇在学校里的趣事——赖鸿宇在学校的那些混世魔王行径是不能提的,也就只能拣些谁谁谁又向他告白了,赖鸿宇看也不看就把情书扔了之类的花边新闻——他就是那种天生自带女人缘的,丹凤眼向上一挑,就有女生抚着心直呼受不了。董可衾说到这里总是不忿。
赖鸿宇的姥姥就逗她,“我家鸿宇这么多女孩喜欢啊,这可怎么办,可衾你可别让他被其他人抢走了啊。”
姥姥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笑,董可衾的脸上就一阵烧,平日里对着赖鸿宇的张牙舞爪伶牙俐齿在姥姥面前也施展不出来,只能顶着一张猴屁股脸一溜烟儿地跑回家去。
可是,赖鸿宇后来还是交了女朋友,不止一任。
他的女朋友一个个都长得很漂亮,娇滴滴的,靠在他身边就像海报上的金童玉女。
他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待在家里的时间倒是少了不少,只是每天或早或晚总会回家吃饭。董可衾想,那句舍不得姥姥一个人在家吃饭,多少都是有几分真心的。
再去赖鸿宇家的时候,董可衾就再不跟姥姥说起他在学校里的事了,只拣些生活里芝麻绿豆大的事给老人解闷。老人多少知道两个孩子之间生了嫌隙,但活到她这个年纪了,早就明白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宽慰的话说给自己听,也不过是一句日子还长。
董可衾经常能在学校里看到赖鸿宇和他女朋友,隔老远就会绕开,就像小时候每次听到那人喊她媳妇儿一样,不同的是,小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这会儿却已经知道在为了什么难过了。
只有一次,她没有躲开。
赖鸿宇被人堵在校门口的小巷子里,围住他的是四五个地痞流氓样的混混,露出的胳膊上有五颜六色的纹身,手上还拿着矿泉水瓶粗细的棍子。
“你是不是在帮条子搞我们?”为首的那个男人气势汹汹。
赖鸿宇单肩挂着书包,被他们推来搡去竟然也不还手,董可衾路过看到,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那个气势汹汹的男人眉头一挑就是一个令人厌恶的表情,五官都挤在一处,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上次我就告诉过你,你断兄弟们财路,兄弟们就断你活路!你的妞还挺漂亮的——”
他伸手去捉董可衾,却捉了个空。
赖鸿宇反手一拉,就把懵在原地的董可衾拽到了自己身后。
他的背挺直了些,抄在口袋里的手也拿了出来,虚虚地挡在了她的跟前。
他还在笑,声音却已经冷了下来。
“大哥,你们应该是搞错了两件事,第一,我怎么可能跟条子合作去害你们呢?我连你们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第二——”赖鸿宇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董可衾,后者睁着眼睛看他,眼睛里的担忧一目了然。
赖鸿宇接着说道:“你们随便找个人问一问,就知道她不是我女朋友了,跟她没关系的事还要自己凑上来,我怎么可能会找这么蠢的女人?”
混混们哪管这些,棍棒已经举到头顶。赖鸿宇眉头一皱,就势转身就将董可衾锁进了自己怀里。
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有同学喊来了校门外巡逻的老师,混混们这才一哄而散。
冷静下来的董可衾问赖鸿宇:“赖鸿宇,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
后者挑眉不说话,就听她又接着说:“你不要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我不想以后去监狱里看你。”董可衾说到后来急得眼眶都有些红了。
赖鸿宇叹口气,伸手揩去她眼角的那点泪,轻轻地笑开,“你应该说,相公,我不想你有事。这样才对啊。”
董可衾忍了半天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这个无赖。
再后来……
再后来,董可衾考了警校,离家去了外地,至于赖鸿宇,他去了哪个城市,是否还在上学,她一概不知。
有人说他高中毕业后就去了新西兰,有人说他还留在国内,不过已经傍上了一个富婆。最夸张的,是有传言说他去了越南边境当雇佣兵,黑市上他的人头赏金已经高达七位数了。
这些传言,董可衾都是不信的,虽然赖鸿宇确实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甚至连他姥姥也说不出他的去向,但董可衾冥冥中还是觉得,无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又过了两年,赖鸿宇再次出现的时候,董可衾才惊觉命运神奇,一语成谶——他们一个是即将毕业的见习女警,一个是被师兄们带回来审讯的斗殴人士,隔着一张审讯桌,那人除了乍见时的那一点惊诧外,面上又恢复了董可衾熟悉的痞里痞气。
“都不能来一个久别重逢吻,真是可惜。”他倾身向前,一双眼睛眯得恰到好处。
董可衾握笔的手重重一划,笔录上打头的“赖鸿宇”三个字被拦腰切断。
无赖。无赖。无赖。
董可衾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终于承认自己在劫难逃。
……
“想什么呢?!快去洗手吃饭了。”陈美娟经过董可衾身边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后者应下,在洗手间里拿水冲了脸,抬头就看到镜子里多出了一个人。
赖鸿宇抱臂倚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透过镜子看她,眼睛里闪过玩味的微光,跟着嘴角一提,提步上前,董可衾的心跟着一抖,只觉自己如同被大型猫科动物盯上的猎物,动弹不得。
赖鸿宇的双掌已经撑在了洗手台上,董可衾的后背就贴在他的胸口,整个人就这么被圈进了他的怀里,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肌肤瞬间升高的体温和身体的僵硬。
“你,你干什么?”董可衾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脸慌乱。
赖鸿宇笑里带了几分邪气,他也在看镜子里的董可衾,对于后者掩饰不住的惊慌,他很满意,脸贴得更近,下巴抵上董可衾的肩头,歪着头对着近在嘴边的耳朵吹气。
“你看不出来吗?董警官,”怀中的身子本能地轻轻颤抖,他笑着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打算袭警,你准备抓我吗?”
“赖鸿宇,你这个——”董可衾偏过头的同时带上了一计肘击,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夺去了发声的权力。
“无赖嘛,我知道。”赖鸿宇将这几个字喂进她的唇瓣,用一个吻交换了彼此的呼吸。
坐在餐桌上,董可衾都在不停地暗示自己,那个吻不算什么,不过是无赖惯用的撩人把戏。
她没办法否认自己当下的心烦意乱,尤其在见到肇事者依然像没事人一样和董建华夫妇谈笑风生,心内更是不平。
饭是食之无味,董可衾索性放了碗筷。她找了个借口,谎称要回单位加班,打算提前离席。赖鸿宇闻言只是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陈美娟有些不乐意,“每天就顾着忙工作,也不晓得给我找个女婿回来。”
这种话,董可衾听得多了,凑过去在陈美娟脸上亲了一口,后者一边嫌弃地抹着脸一边拿手赶她,“去去去,加你的班去。”
董可衾等的可不就是这句话,唇角一弯就要起身,一旁却有人开口说:“等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开口的自然是赖鸿宇,他放下碗筷,先是望向董建华,“我想起来今天我也要加班,董叔,我下次再来陪您下棋。”然后又扬着笑看向陈美娟,“我还会来家里蹭饭的,美娟阿姨的手艺比外面那些星级大厨好多了,我每次都吃到撑。”
说着话呢,赖鸿宇的表情突然正经了起来,“我真羡慕可衾。”
“那你可得常来啊,”陈美娟最吃他这一套,完全是看儿子的神情,“你小子之前音信全无了这么久,问你姥姥和这丫头也都说不知道,我和你董叔还以为你遇着什么事了呢,也不晓得回来看看我们,哪怕打个电话也好啊,家里电话你又不是没有……”
陈美娟说到后来眼眶都有些红了,董可衾坐在一旁看她妈这样,五味杂陈,再看赖鸿宇,竟然也难得地露出了那种深思的表情,带着几分怔忡,带着几分怅然。
见董可衾看他,赖鸿宇很快恢复了那种讨巧的神情,冲着陈美娟连连认错,约定了之后每个月都会上门来陪二老聊天下棋。
真是宾主尽欢的一个晚上,只除了赖鸿宇加注在董可衾身上的那点插曲。
直到下了楼坐进车里,董可衾才想起来一件事。
“你上来干嘛?”她问副驾驶上的赖鸿宇。
赖鸿宇扣好了安全带,又把座椅往后调了调,整个人都靠向了椅背。
“搭车。”他回答得很干脆,“我刚刚陪你爸喝了不少,董警官应该也不会允许我酒驾吧。”
董可衾也不客气,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赖鸿宇,“下车,打车去。我跟你不顺路。”
“不顺路?”赖鸿宇一听就乐,丹凤眼直勾勾地望了过去,“我怎么记得很顺路啊,董警官的办公地点不就在我们酒吧吗?”
他这会儿跟刚才在董建华夫妇面前完全是两种样子,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痞气盖都盖不住。董可衾知道他说这话是在调侃他们三天两头上他那儿去临检,又见他勾着浅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里那股子火就蹭蹭地冒了上来。
“如果赖总为人不是这么无赖,我想我们还真的不会有这么多见面的机会。”
“那看来做无赖挺好的,”赖鸿宇接得很快,“我还挺想跟你多见见面的。”
对视了大概有三秒钟,董可衾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发动了车子。
冬夜黑得很快,道上已经亮起了街灯,到处是行色匆匆的赶路人,站在红绿灯路口抽完最后一口烟,一头扎进霓虹闪烁的人潮里。
赖鸿宇也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摇下车窗的同时,他已经把烟含进了嘴里。尼古丁肆意流散,灰白的烟团让人喉咙发紧。
“可衾,谢谢你当时帮我保密。”赖鸿宇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烟雾下,他的眼睛晦涩难明。
董可衾用眼角余光看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缩紧。她知道赖鸿宇指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将他进过警局的事告诉姥姥和其他人,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有追着问过赖鸿宇,那些看上去不可说的年月里,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董可衾没有说话,赖鸿宇也不在意,他像是很累,闭著眼睛靠在那儿,支在窗框上的手肘垂向窗外,任由晚风将指间的烟一点点吹熄。
仿佛再多点时间,他就要在董可衾的车上安然睡去。
可惜现实不给他这样的机会,董可衾将车停在了距离酒吧正门一条街的马路对面,赖鸿宇在她出声之前已经睁开了眼睛。
“谢啦,董警官。”他说得随意,还讨好似的眨了下眼睛。
“快滚吧。”董可衾瞥他一眼,见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副神情,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老实讲,比起他游戏人间玩世不恭,她更不愿意看到他沉默不语轻锁眉头的样子——好像藏了万般心事,却全然与她无关。
自己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不给我个goodbyekiss吗?”赖鸿宇扶着方向盘,作势就要覆身上去,董可衾挑了眉看他,就差没把他一脚踹下车去。
赖鸿宇笑笑,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接着说道:“你们最近在查的那个案子真的跟我这儿没有关系,你们就别在我这儿做无用功了。”
董可衾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下了车,在车窗上朝她摆了摆手,晃晃荡荡地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董可衾坐在车里,看着他走到酒吧门口,有门童迎上来,然后是一个穿貂皮大衣包裹齐臀短裙的美女,凑过去送上一个香吻,挽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了进去。董可衾看到这里笑了笑,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真是的,差点就要把他的话当了真。
她其实听到了的,他在车窗外朝她挥手时说的那句话——
“保护好自己,你受伤了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
一连数周,董可衾果真没再出现在赖鸿宇的场子里。再次见到,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那个时候,赵韩升他们已经基本锁定了市区东郊的一间酒吧,那里早前因为查出来有人在倒卖摇头丸,已经被查封过一次,而他们重新开业的时间点正好跟失踪案在本市发生的时间线重合,加上又有人看到一辆疑似商务车多次从那附近经过,虽然牌照换过了,但技术部门经过鉴定,基本确认了是同一辆车。
赵韩升准备收网了,他不只想切断这伙人下游的网点,他也想顺势找到上游的中间人,再顺藤摸瓜端掉整个组织。
万事俱备,诱饵已出。
董可衾就是那个诱饵,一连数日,她都流连于这间酒吧,对上前搭讪的男人来者不拒,醉眼朦胧地“哭诉”自己可怜的身世——她知道那伙人不会轻而易举地上勾,她只能极尽所能地扮演着一个卖笑为生的陪酒女郎。
赖鸿宇不知道这些,他不是这里的常客。
所以,当董可衾穿着带亮片的包臀裙,完全一副陪酒女郎装扮出现的时候,赖鸿宇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的右手还揽在女伴的腰间,但他左手上的酒杯已经放了下来,瞳孔也不自觉地收紧——视线尽头,董可衾拣了吧台中央的位置坐下,那张漂亮的脸上化着浓艳的妆容。她支着手肘倾身向前,胸脯就抵在手腕上,露出半个滚圆。她的样子风情万种,一双眼睛顾盼生姿。
很快就有人凑上去,即使隔了七八米远,赖鸿宇都能察觉出那人身上不怀好意的气息。但董可衾只是轻皱了下眉,还是接下了男人递过来的酒杯。
赖鸿宇搁在女伴身后的手虚握成拳,女伴向他投来关切的眼神,他浑然未觉,直到身旁人出声询问,他才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整个晚上,他一直看着吧台上的董可衾,他多少能够猜到,董可衾这副样子,肯定跟案子有关,赵韩升那群人也肯定就在附近看着,通常情况下,她是不会有事的。再加上以他对董可衾的了解,他知道他的担心基本上是多余——
但是,投注在她身上觊觎的目光越来越多,尤其是当她一连喝下了五杯酒,劝酒的男人又伸手递过来第六杯时,赖鸿宇终于从卡座上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
他看都没看那个男人,一伸手就把董可衾带进了自己怀里。董可衾的头撞上了他的胸口,那一下用力过猛,两个人都是一声闷哼。
董可衾看清来人,脸色一下子煞白,想要挣脱,却发现身子被赖鸿宇牢牢制住,扣在她肩上的那只手还带着不可抗力。
董可衾急得不行,吧台前的男人狐疑地看着他们,已经准备起身离开。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她顾不了这么多,伸手去够那人的胳膊,“别走——”
男人警惕地向后一躲,表情已经完全不似刚才和她调情时谈笑风生的样子。
董可衾心灰意冷,耳边却传来赖鸿宇压着嗓子的低吼。
“不就是骂了你几句吗?你就跑出来喝酒,长能耐了是吧?!像什么样子?!”
赖鸿宇像是真的处在暴怒边缘,董可衾被他蓬勃的怒意吓住,看着眼前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只觉得满腔的委屈都到了喉咙口。
“去你的!就准你带着女人来这里寻欢,不准我来这里找男人吗?!你这个无赖!”董可衾伸手朝后一指,进门时她就看到了赖鸿宇和他身边的女伴,这个男人管自己寻欢作乐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来坏她的事?!董可衾越想越委屈,最后两个字更是说得义愤填膺。
赖鸿宇把手腕一翻,锁住她的下巴低头就是一个深吻。董可衾这下子完全呆了,只觉得漫天的酒气全都朝着四肢百骸流窜过去,整个人虚软无力。
吻毕,赖鸿宇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冲着那个男人挑眉,“不好意思,这个女人不大听话,欠教育,”又转头冲看了一场好戏的调酒师说道,“这位先生的酒单算在我的账上。”说罢弯身就把董可衾扛在了肩头,走了出去。
赖鸿宇一路将她带到了酒吧后面的一条小弄堂里,他的车就停在拐角处一个不起眼的仓库门口。
才把肩上的女人放下,一记耳光就来到了眼前。
赖鸿宇一闪身躲过,再一伸手就将袭击者的手腕抓在了自己掌心。
董可衾涨红着脸气得发抖,刚刚在里面不好发作,这会儿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剁碎了喂狗。
“你放开!你个无赖,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全组人这几个月的心血都白费了?!”董可衾说得都快落下泪来,赖鸿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躲不闪,膝盖处实打实地挨了她一记脚踢。
他怒极反笑,“你们赵队派你来使美人计?”
董可衾还在挣扎,落下的拳脚悉数被赖鸿宇见招拆招,化解开去。
“嗬,就你这身手,你们赵队也真是心大。”
赖鸿宇的冷笑听着有些瘆人,董可衾停下看他,只见他掏出手机按了一通,抬头的时候嘴角的弧度愈加明显。
“我本来还打算让你们赵队立个小功,下游这条线就当我送给你们了,可是——”赖鸿宇的眼睛亮得像一柄尖刀,现在,这柄尖刀离董可衾越来越近,在眼睫相抵的地方停了下来。
赖鸿宇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可是现在,我很生气。”
董可衾心头大震,脑子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正待说话,赖鸿宇却一个闪身,连带着将她也拉进了车子靠墙的一侧,在车身的遮掩下,两个人面对面站在一起。
不规则的脚步声自不远处响起,后门口,一个看上去醉得不轻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得七拐八弯,终于在一处墙根边上停了下来,扶着墙慢慢倒了下去——就在她倒下去之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随后掏出了手机,不过半分钟左右,一辆商务车就出现在了巷子那头,正是董可衾他们追查了很久的那一辆车。
赖鸿宇两人的视角正好能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眼见着从车上下来的人就要将那个醉酒的女人搬上车去,董可衾的心都跳了起来,掏出手机就想着通知自己的组员。
面前的男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制着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墙上,眼睛里还闪着奇异的光芒。
不过一眨眼功夫,那辆车已经扬长而去,赖鸿宇松开了手,董可衾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这一回,赖鸿宇没有躲闪,他嘶着嘴看着面前的女人,确认她下手真的不轻。
“那是你的女人!”董可衾怒不可遏,她认出那个醉酒的女人正是赖鸿宇带来的女伴,也是上次她在赖鸿宇酒吧门口看到的与他亲热的那个人。
赖鸿宇却像是没有听见,退开两步掏出了手机。
“已经上钩了,剩下的交给你们。”
挂了电话,他才重新看向董可衾,眼睛里全是耐人寻味的表情。
“她不是我的女人,你才是。”
尾声
两天后,赵韩升带着董可衾亲自将赖鸿宇从看守所提了出来。
赖鸿宇一早就料到了他们会来,这会儿心情很好,嘴里哼着的歌还是“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赵韩升就没那么好心情了,追了大半年的案子,莫名其妙被省里什么特搜组抢了去,抓的嫌疑犯到头来还是个卧底,刑侦一组的脸都快丢尽了,做队长的他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这会儿见着那个卧底先生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更是郁闷,将人带出了看守所,交代了董可衾一句就先行离开了。
董可衾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笑过,即使赖鸿宇凑到她的面前,她也只是深吸口气转开眼,一个人朝前走去。
她也是直到昨天夜里才从自家队长那里得知,赖鸿宇是省公安厅特搜组的人。在此之前,她都没听说过省厅还有这么一个部门,赵韩升也有些不甘,特地去问了老领导,最后也只套来了寥寥信息,只知道那里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不是他有意陪赵韩升他们玩一玩,也根本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
“他妈的,据说还是‘养成系’,都是从小就招募进去的,学的都跟咱们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家玩卧底都是一二十年起步,就跟开挂似的。听说那家伙的爹妈以前也是那里的,前两年才退下来,这会儿都不知道去哪儿逍遥去了,啧啧。”赵韩升再不甘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老子输给他不冤,人家那是标准的男主角人设,没话说。”
董可衾都没听进去多少,脑子里就一直嗡嗡地响——敢情自己这些年为这家伙“自甘堕落”流的泪都白流了?
所以,她在生赖鸿宇的气,非常生气。
后者自然知道她在气什么,既然当时选择了束手就擒,他就是想好了要跟董可衾交底了——也是时候重新定义一下他们俩的关系了。
赖鸿宇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董可衾走得很快,快要走到车边的时候,身后传来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
“我已经暴露了。”
董可衾一听旋即转身,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担心。
赖鸿宇就站在距她三米远的地方,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他漾起笑容慢慢朝她走来,抬起手臂就将人圈进了怀里。
“媳妇儿,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将吻落在她的发间,抵着下巴都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笑意。
他说:“我已经暴露了我爱你。”
这是他从少年时就藏匿起的秘密,现在,他将这个秘密全盘交付,每说一个字,他都将放在董可衾腰间的手压得更紧,呼吸都快要融进她的骨血里。
“无赖。”
这一回,董可衾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她抬起头承接着那人的深吻。
闭上眼睛的时候,董可衾模模糊糊地想,年少时一见钟情的那个长命金锁,连同漫长岁月里那段羞于启齿的爱恋一起,终于完完全全的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