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翠鸟啼鸣旋空，一缕淡芒透过窗棂，抚慰少年清秀面庞。
卧于床榻的秦夜揉着猩红双眸，打了个哈欠。
“夜儿，你醒了。”
专属女子的脆亮嗓音在少年耳畔响起。
秦夜斜侧身子，目光停留在女子身上。转而如触电一般，动也不动。
此时坐在少年身侧的女子，早已不是先前那副打扮。
她手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精致瓷碗，身着青黄色的绣锦长衫，吹弹可破的脸上略施粉黛。令那本就如天仙一般的女子，不染凡尘。
要说美中不足，却是女子那双黯然失色，满是血丝的眼睛。
自秦夜昏睡以来，女子至始至终陪在旁侧，片刻不离，一夜未眠。
少年眨着澄澈双眸，疑惑问道：“娘亲，您这是？”
女子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轻笑道：“昨日你三叔差人请我搬回宅子，从今以后我们不用再风餐露宿了。”
紧接着怅然若失，小声嘀咕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重新回到这里。”
少年并未发觉，目光绕过女子，打量着四周。
他嗅着融进空气中的淡淡花香，呆滞的眨了眨眼，似乎眼前景象如梦一般。
秦夜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旋即起身下床，可脑袋猛然一沉，步伐紊乱，一头栽倒。
女子眼疾手快，一手擎住瓷碗，一手拦于少年身下，稳住身形揽回怀中。
若不是少年瘦小，定会落个碗碎人倒的下场。
女子将盛放汤药的瓷碗随手放在木桌上，心疼问道：“夜儿，你没事吧？”
少年回坐床边，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拿起搭在一旁的青衣，看着上面被缝补好的破洞，嘴角微微上扬。
他将青衣披在身上，身旁女子却摆手阻止，“先等一下。”
只见她俯身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服递到少年身前，说道：“换上这个吧，家族族会穿那套破衣服可不合适。”
秦夜咧嘴一笑，深知娘亲言语深意。
他随手接过，干净利落的换上新衣服。
少年摸着触感极佳，相当合身的云衫长袍，不由得感叹道：“这长袍穿着的确舒服，可却不如那身破衣服穿着舒心。”
秦夜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
女子展颜一笑，从桌子上摆放整齐的各色糕点中拿出一块，递给少年，“是不是早就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秦夜挠挠头，揉了揉干瘪的肚子，砸了咂嘴，伸手接过，一口就将巴掌大小的糕点吞入腹中。
随后又抓起几块叫不出名字的点心，胡乱塞进口中。
女子坐在对面，看着大口大口吃着东西的少年，眼角渗出一颗晶莹泪珠。
十多年间，她从未让自己的儿子吃过一顿饱饭。若非如今秦墨身体恢复，情况便一直不会有所改善。
女子轻咬薄唇，似乎有些嫌弃自己的无能。
她握紧拳头，狠狠砸在自己痛觉全无的腿上。
女子抬起的手将要再次落下，手腕却被身边少年死死抓住。
秦夜皱着眉头，“娘，您这是做什么？”
女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要不是娘的身体有疾，也不会让你受到如此多的委屈。”
少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轻声笑道：“苦尽甘来嘛。”
话语出口，一个饱嗝紧随其后，引得母子二人哈哈大笑。
女子收敛愧疚神色，端起盛放汤药的精致瓷碗，递了过去，“先把这碗药喝了吧。”
少年接过瓷碗，望着碗中淡白色的汤药，嗅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举头提碗，一饮而尽。
可香气扑鼻的汤药，喝起来却苦到极致。
只见秦夜眉头微微皱起，转而舒展。
他淡然一笑，用拇指擦去嘴角沾染的药渍，“族会是午时？”
女子卷起衣袖，全然不顾穿在身上的是何等价值的衣衫。仍如往常一般，伸手抹去少年嘴角仍有残留的点滴药渍，点头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秦夜起身站在房间中的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飘回昨日。
然而仅仅是在昨日发生的事，今日回想起来，却只依稀记得几个零散片段。
少年想着想着，本来有些沉重的脑袋逐渐疼痛起来。
女子轻轻拍打着少年背脊，轻声询问道：“夜儿，你没事吧？”
少年缓和半晌，摇头轻笑，“我没事，我们走吧。”
说罢，起身背起下身有疾的娘亲，顺手推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丫鬟，俯身说道：“少爷，你还好吧？”
秦夜瞥了一眼，正是昨日所见的那个眉眼朝天的小丫头。
个子不算太高的丫鬟见背着女子的秦夜有些吃力，便要上前接过，却被少年一言喝走。
娘亲只有他背着才最放心，换做他人，绝对不行。
母子二人与丫鬟，一行三人，朝着族堂走去。
少年看着皓彩高挂，丝绸飘扬的景象，不由得感叹秦家的家大业大。
旋即下意识的瞥了一眼。
只见，远处墙角边，有两块硕大石头堆放在那里。
秦夜感觉似曾相识，偶感好奇，便走近看去。
果不其然，那两块石头正是先前摆放在门口的两尊赑屃。
这赑屃本是寻得和平、递传福运的圣兽，可却被遗弃在此。
不知是秦家已将圣像中的气运纳为己用，还是他们觉得这两尊赑屃不足以撑起秦家。
此地除了两尊圣像外，周围尽是破碎的瓷器。
满地的瓷器无一例外，全都是摆放在廊桥两侧的便宜物件。原本一件就可卖出一两枚铜板的瓷器。如今，就算将满地碎片全部加在一起，就连一枚铜板都是不值。
少年站在原地，凝望着两尊歪斜的圣像。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丝异样情绪。
他弯腰将背上女子放在旁边的石墩上，缓步上前，双手死死抱住石像。
可压榨全身力气，圣像仍是纹丝不动。
站在远处观望的丫鬟，满脸轻蔑，眉眼间的嘲弄更胜一筹。
而女子目光如炬，紧盯少年，神色慌张。
而后，眉舒目展，一脸轻松惬意。
只见，少年青筋暴起的手臂上，闪过一道淡金光辉，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