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少年松开双手,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他抬手拭去额头上积留的斗大汗珠,目不转睛盯着赑屃,一时间竟有些出神。
原本这两尊赑屃栩栩如生,好似两头绝世圣兽蹲守宅前,看家护院。
可如今再看,似乎少了些什么,仿佛其中蕴含的那丝玄灵之气,不知所踪。
秦夜沮丧的叹了口气,抬头望了一眼高挂晴空,有一圈淡黄日晕的太阳,感到一丝疲惫。
他默不作声走到女子身边,缓缓蹲下,将其背了起来。
女子一手环住少年脖颈,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轻声安慰道:“要想抬起这千斤巨石,绝非易事。换做他人,同样如此,不必太过沮丧。”
秦夜应了一声,随后低头不语,缓缓离去。站在一旁的丫鬟,也收敛先前那般轻视神色,紧随其后。
少年背上的女子,微微偏头,回首望向斜躺在碎瓷片中的千斤圣像,会心一笑。
三人渐行渐远,身影越发模糊不清。
与此同时,宁静的宅院里,石头崩裂的声音,突兀响起。
只见,赑屃如龟壳一样的背脊,出现一道细长裂痕。随后如蜘蛛网一般,遍及全身。
随着天空中飞过的候鸟,婉转高歌。两尊圣像骤然崩裂,碎成一地。
秋风吹起粒粒沙尘,静静躺在瓷片中的碎石仿佛经历了万千岁月,化为一捧捧尘土。随风而舞,回归大地。
……
主仆三人步伐匆匆,不多时便来到了秦家正堂之外。
少年扫了一眼脚下步入正堂的阶梯,细细数来共有七阶。
以古时期来说,凡是帝王才有资格修建九阶通天台,而下属将相决不可比天子踏足的天阶还多。
再有,单数为阳,偶数为阴。阴阳做辅,乾坤成法。故而,七级阶梯便是除一代帝王外,最具权势的家族,或将相之家才可修建。
此时,第七级台阶上站着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女。
身材还算纤细的少女看到母子二人,如乳燕归巢,飘忽而下。停在少年身前,三尺有余。
她俏脸微红,与熟透的苹果一般无二。
“大娘好。”
秦夜背上的女子微微点头,双眉下弯,如月如钩。
少女侧身让开一些,开口说道:“我们先进去吧。”
少年率先踏足阶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而少女和跟随而来的丫鬟,似乎怕女子掉下来,护佑两侧。
秦夜喘了几口粗气,随意扫了一眼。
宽敞无比的正堂两侧,整齐摆放着无数张座椅,最里面还有五张截然不同的木椅并肩而放。
正堂里坐着三个少年,嬉笑打闹。可当看到几人时,其中一个高大少年缓缓起身,笑道:“大娘好。”
旋即身旁两人一同起身,躬身行礼。
秦夜瞳孔微缩,与高大少年对视。两人目光交汇之处,仿佛有星光爆发。
高大少年轻笑一声,“看来不论何等身份,只要穿上‘龙袍’,都会有几分太子模样。”
与秦礼相貌一般无二的秦禁,偏着脑袋,压低声音道:“外在虽可,内在却全然不符。早知如此,倒不如让下人将这袍子丢进臭气熏天的水塘。”
秦禁声音虽小,可在这种场合却听得无比清楚。
少年看着两人,表情淡漠。女子更是笑意荏苒,全然不为之所动。
然而,跟在二人身后的少女,却不如他们这般洒脱。
她眉头紧皱,一脸愤怒之色,“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秦礼摊了摊手,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我说的可有问题?”
若是换做以前,他绝不会做的如此露骨,怎么说做事也要留之一线。可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哪怕是心机颇深的他,也懒得掩饰内心之中的那份悸动。
少女冷哼一声,转过身指着旁边的椅子,柔声道:“大娘,我们就坐在这里吧。他们的话,您别在意。”
女子笑着点了点头,显然没有因为先前之事影响了心境。
三人悠悠落座,跟在身后的丫鬟刚刚动身,远处便传来了一声怒喝。
秦礼抬手指着年轻丫鬟,厉声喝道:“你一个下人有何资格进入正堂?立刻给我滚出去!”
秦家正堂有着绝对的规矩,只可秦家族人入内。而毫无瓜葛的下人,绝不可踏入半步。
可这正堂已有十年没有开启,况且这丫鬟更是近些年才来的下人,不懂礼数倒也实属自然。
年轻丫鬟看着满脸怒色的秦礼,连连躬身后退。
然而,高大少年显然没有饶过她的意思,讥笑着说道:“我说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吗?”
年轻女子身体一怔,声音有些颤抖,“少爷莫生气,是我不懂事。”
随即趴在地上,缓缓滚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的秦夜,眉头皱起。虽说他对这丫鬟并无好感,可不得不说,秦礼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过分。
哪怕她是一个下人,但也是由父母生养,是双亲的掌上明珠。无奈家境不好,落魄至此。可即便犯错,也不应如对待畜生那般欺压打骂。
秦礼看着秦夜,挤出一抹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却令人很不舒服。
“谁敢忤逆我,我就要谁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却有些驼背的老者出现在族堂之外。除此之外,身边还跟着一个矮小瘦弱的女孩。
日光相映,老者略显瘦弱的身子在地面上拉拽出一条纤长黑影。
秦墨轻咳一声,苍老的脸上有些红润。
“如此不懂礼数,是该让你父亲教育教育你。”
霎时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深施一礼。
老者并未言语,只是摆手示意所有人坐下。
随后领着女孩坐在正堂里最为不同的几张木椅上。
老者虽已年迈,但那双眸却如雄鹰之瞳,内敛杀机。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秦夜身上。
老者微微抬手,刚想说些什么。
远处,一个黑发披肩的男子,走入正堂,恭敬说道:“父亲,郑家主来了。”
秦墨目光回转,抬起的手作势一挥,“有请!”
秦言明躬身告退,紧接着就是一位佝偻老者缓缓而来,拱了拱手道:“秦老弟,近来身体可好?”
身居高位的老者见到此人,脸色逐渐变得阴沉。他缓缓起身,拱手回礼,“托郑老哥之福,老弟身体属实好上许多。”
还未等老者说些什么,宽敞的正堂里又出现一位白衣胜雪的老者,无声无息。
“秦家主,辰海前来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