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镇毫无抵抗之意,反而将脖子向前一挺:“吕公,我观曹操剑身上尚有血迹,恐怕吕家人已遭不测……请速回家验看,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到时再杀我不迟!”
吕伯奢闻言耸然一惊,犹豫片刻后长剑入鞘,翻身上驴,陈镇则在一旁陪着,两人急匆匆地往吕家赶去。
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吕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丝血腥之气。
吕伯奢推开门,接着便一声惨叫,摇摇晃晃地往后便倒,陈镇急忙抢上一步将他扶稳,接着便看到了院中的惨状。七八个人或仰或躺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迹,个个双眼圆睁,场面之惨令人不忍再看。
“噗!”吕伯奢一口鲜血喷出,推开陈镇冲上前去,每看一人便呕出一口血,惨声大叫着:“夫人,儿啊,你们怎么就先我而去了啊……”
陈镇摇头叹息,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救了吕伯奢让他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到底是不是对的。
过了片刻,吕伯奢平静下来,转身招了招手,陈镇急忙走上前去。
“这位小友,敢问高姓大名?适才是我错怪你了,看来此事果然是阿瞒所为,唉……”
陈镇忙道:“吕公,小子姓陈名镇,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节哀……”
吕伯奢闻言眼神一变:“陈?小友见识超卓,莫非出身阳武陈氏,可有表字?”
陈镇很自然地回答道:“吕公,先祖正是献侯!”他也不算说谎,后世的家谱里明确地写着,祖先是西汉的开国名相陈平。只是现代人早已没了取表字的习俗,便信口道:“先父曾说,如今天下乱世将至,男儿应立志匡扶宇宙,便给我取字‘匡宇’,希望我长大后能有一番作为。”
“匡宇?好啊……甚好!原来小友竟是公侯之后,小老儿失敬了!今天能遇见你,看来也是天意使然,我也算是有托付之人了……”
陈镇感觉有些奇怪,吕伯奢有些太过平静了,便道:“吕公,曹操忘恩负义草菅人命,我看不如即刻上报官府,谅他也逃不了多远!”
“不可!”吕伯奢摇头叹道,“不可……我与阿瞒之父乃是结拜兄弟,纵然他有万般不对,我身为叔父岂能加害于他?让他去吧……”
“吕公!”陈镇还想再劝,吕伯奢道:“匡宇,劳烦你将我的家人都搬到一起,我想再看看他们……”
陈镇无法拒绝,他将死在屋内的人也抬了出来,吕伯奢的夫人、五个儿子还有数名家仆全部身亡,无一幸免。
吕伯奢又将陈镇叫到跟前,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匡宇,当年我在洛阳时曾与他人共同出钱开了一家长福酒坊,这枚玉佩是信物,代表酒坊有一半是我吕家的。匡宇,我观你也是好酒之人,而我后嗣已绝,今日便托付给你了!你尽快离开此地前往洛阳,我这里还有一些盘缠,作为你路上之用,速去准备吧,我想跟我的家人待上一会儿……”
陈镇只好离开,可刚走出半里路,便看到吕家的方向腾起阵阵浓烟。他大叫一声“不好”,转头疾奔,等返回时却看到吕家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周围的邻居正在奋力救火,可火势太大,已经无力回天。
“可恶!怎么会这样?”陈镇双拳紧握着,他开始以为吕伯奢是因为丧亲之痛这才引火自焚,可很快便想到了另一层意思!吕伯奢将所有的尸体付之一炬,甚至连他自己也葬身火海,目的正是为了保护曹操啊!
“宁人负我,我不负人,这就是义吗?”陈镇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感觉很失败,吕伯奢终究还是死了,而且是以一种更为惨烈的方式。初到古代的兴奋感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历史真实的压迫,他开始明白,想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日落之时,大火已经扑灭,吕家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吕公也已经尸骨无存。县衙里来人查看过后,认定这是一场意外,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陈镇在吕家外静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坐上了前往洛阳的马车。此时的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这个即将到来的乱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手中的玉佩似乎还残留着吕公的体温,他郑重地收到怀里,指尖却碰到了一件硬物,掏出来一看,嘴巴再也合不拢了。
“这……这不是我残疾期间自己胡乱编写的拳经吗?怎么也跟着我到了这里?”
有些破旧的封面上正是他无比熟悉的笔迹,可翻开一看更是一头雾水,里面的内容竟全都消失不见了!
“哎呦!”陈镇试着去回想拳经的内容,可只感到脑海一阵剧痛,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关于这部分的记忆消失了?可现代的其他事情我还清楚地记得啊……”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无法想通,只能暂时作罢。
成皋,也就是后世的河南荥阳,距离洛阳不过两百里路,可是以马车慢悠悠的速度,整整走了三天才到。陈镇一直在想象洛阳的景象,但当他第一眼看到时,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一座巍峨雄城屹立于大地之上,洛水如巨龙奔腾而过,汉朝的强盛深深地刻进了每一方城砖,散发着万朝来贺的王者霸气。
陈镇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辞藻来形容这座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旁边同行的文客笑道:“小友,第一次来洛阳吧?班孟坚《东都赋》有云: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阙庭神丽。外则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为沼。发苹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天下胜景,莫过于此啊!”
陈镇听得一知半解,拱手谢过文客,又向车老板打听了长福酒坊的位置后,便一个人进了洛阳城。
进城之后,气氛陡变,到处都弥漫着压抑,街头不时可见一队队的军士巡逻,百姓见到远远避开,畏之如虎。
陈镇知道,如今的洛阳已经落入董卓的手中,他在曹操行刺失败后更加倒行逆施,大汉的末日已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