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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肃喜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用后脑勺都能感觉到他在生闷气。

我在心里叹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像往常一样,不论什么情绪心事都一股脑地塞进心底,或许实在塞得太多,小小一方空间被撑得像个无底洞,反而空落落的。

府中一切如常,回房路上零星遇见几人,互道新年祝福后便各归其位,我隐隐开始期盼能够回房安稳地睡上一觉。但是刚踏进清华苑的圆门,就看见老管家与赵善仁一齐站在我的房门外。脆弱的期待就像鱼儿吐出的泡泡,“啪”地一声消失无形。

之所以拖到天亮才肯回家,不就是因为不想见到这一幕?难道老天觉得昨晚万家齐乐的景象不够有趣,非得挖掘点奇闻逸事充做市井谈资才不枉将这一年走到头?

垂头丧气地推开门,皇上应声睁眼。一双眼如鹰如隼,亮得令人害怕。想我自小长在军营,却从未淬炼出这种眼神,老天果然长了一副偏心眼。

“皇上?——”三十六计,装傻为上。

他冷眼瞧着,脸色森然,大马金刀地坐着,自有浑然天成的威风凛凛。

“皇上来得可真早啊!”满脸堆笑地感叹着。其实脑袋里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是要继续费心周旋还是挑明一切鱼死网破?这两个念头谁都打不赢彼此,害得我还能神游天外地感叹一句自己真是优柔寡断。

就在这间隙,他气势汹汹地站起来,甩上门,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进角落,整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算是天上的飞鹰也能被他一箭射下来,我琢磨着需不需要给他鼓掌叫个好。

“王叔,昨晚你宿在何处?”他低吼道,音带颤动着发出警告的轰鸣,像只正在捕猎的野兽。

“还能在何处?闲来无事去芹香楼喝了几杯。”

他掐住我的脖子:“你胡说!”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我带着几分逞强,取笑道:“那皇上为何明知故问?我平常去芹香楼兜个圈子,不是都逃不过你的耳目吗?”

“因为我得听你亲口说啊。王叔,昨晚你宿在何处?”

“芹香楼啊。”

他的手掌又使上几分力气,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我不得不仰起脖子,却固执地重复道:“芹——香——楼,啊……”

“你在护着谁呢?”他用自己的额头撞向我的额头,凶狠地瞪着我,眼珠子像泡在血水里似的猩红。

“我,能护谁?”我努力地做着吞咽的动作,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呻吟。本能想去扒开他的手,理智拽着它悍妇般撒泼打滚。好累啊,好痛啊……某一瞬间,我漆黑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银光——壬琛,不要放手,就这样结束我的痛苦。

眼眶炙热得像是要把眼珠子都烤化,火辣辣的液体滑落脸颊——是血吗?不知道这样的死相会不会让父王他老人家觉得丢脸?就这样去了阴曹地府他会不会不认我这个儿子?早知如此就该好好谋划一番,想个死相稍微体面些的死法。

他忽然泄去几分力道。稀薄的空气游进肺里,神思稍稍清明就觉得双腿站不住,一个劲儿地向下滑,我费力撑住墙壁。汗水早已打湿贴身衣物,黏哒哒的贴在皮肤上,最要命的还是我不受控制地拼命咳嗽,咳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啊——我感叹着,当王爷当到这份上,也算是奇闻一件了吧。

“王叔,你要护着谁呢?”他轻柔地循循善诱,通红的眼睛里刻满深沉的痛楚:“说一说啊,昨晚你陪着谁一起守岁的,啊?”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大概是中了邪吧。我周身的力气仿佛花园里的杂草般被人连根拔起,清扫得干干净净。身体止不住下滑,双手轻浮得像是遇见救命稻草似地,努力伸长去攀住他。

他愣怔片刻,忽然紧紧抱住我将我揉进怀里。

我脆弱的肺部一下子受不住那么激烈的挤压,不过也可能是我着急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咳嗽陡然加剧,非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肯罢休,混乱中,我推开他。

连滚带爬地跪伏到一旁,迭声请着罪:“请皇上恕罪,罪臣该死。”

我听见他起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到我跟前慢吞吞地踱步,脚步声越来越沉重,向空气里激射出愤怒的火花。我提心吊胆地竖起耳朵,等待暴风骤雨。

“王叔,起身吧。你怕是不记得了,小时候不懂事我也如此跟王叔玩闹过。”他冷不丁地变得和善起来,连语气里都充满怀念。

我谢礼,弓着身子站起来。他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是不知道王叔何时与袁今变得如此亲近?”语气里似乎还带着笑意,只是那眼神阴森得像极乱葬岗上突然燃起的鬼火:“连除夕佳节都要一同守岁,难道已是两情相悦——?”

“还请皇上不要戏弄臣。袁大人为人正派,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前途可期,与臣这种人牵扯不清,白白耽误了人家。”

“不是袁今。那,难道是小七——”

我抬头狠狠瞪他一眼。

他抓住时机猛地贴近我,鼻对鼻眼对眼:“那你告诉我,为何要打破除夕夜一同守岁的约定?”

我不停后退想要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他却咄咄逼人地步步紧逼。

“我不记得与你有此约定。”

“打我十岁起,除了你带军的那四年,哪年除夕不是你我同度?”

“如果这样就算立下约定,那打我十二岁起,年年除夕都是肃喜陪在我身边……”恰好我退到柱前,他一拳捶到柱子上,使足了全力,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入右耳,着实苦煞它。

急促粗重的呼吸喷到我的脸上,看着他素来沉着冷静的神情被愤怒控制,惯常骄矜的面颊渐渐变形,我都忍不住感叹,何苦来哉。

“陶安!”泪水流出他的眼眶,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自己哭了:“你别装傻!”

他哀求着。

我想说,好想将那些缥缈的想法变成句子说出来,再不说我害怕那堆积的词语,日复一日积攒下来的情绪会冲垮我的身体,洪流般浩浩荡荡地毁灭我辛苦建立起来的防线。我的手想要拭去他的泪水,抚上他的脸颊;我的手想要抱住他的身体,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我的声音想要告诉他——壬琛,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攥紧双手,绷直身体,摆着无动于衷的表情,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皇上,我们都长大了。以后的除夕,你理应陪在皇后妃嫔、皇子身边才是。”

“肃陶安!——陶安,那年在西北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嗯?——陶安,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不要这样推开我——”他用力捏住我的肩膀,手有多用力声音就有多么轻柔。

多亏那种骨头都要粉碎的疼痛,我才不至于心痛到昏厥。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西北?”我努力笑得慈爱些,努力做得像一个包容后辈无理取闹的长辈。

“陶安,在你眼中我就这么傻吗?傻到分不清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躲避我?”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此刻的愤怒,本意是不想让他痛苦,可是看着他每一拳都打进棉团后逐渐崩溃的样子,让我由衷地深切地厌恶自己。我盯着他身后的朱漆铁弓,好像看到父王虎着脸责备我的优柔。真是郁闷呐——

“你还记得那面铁弓吗?”

他没有回头,闷闷不乐地答道:“记得,你父王五十二岁寿辰时父皇送给他老人家的寿礼。”

“小时候,我一度十分羡慕父王与先帝两人既是骨肉至亲又是知己,甚至很开心在艰难求生的皇家,我们俩也能够效仿父王与先帝之交。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偏离了轨道,等我回过神……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怀疑父王与先帝之间的关系,不去怀疑父王娶我娘亲的动机……壬琛,我也会害怕呀!害怕自己的出生不过是一种掩饰——还害怕,堕落到用这种卑劣的目光去揣测父王与先帝的自己,”我抓住他的肩膀,扯住他的衣襟,拼命地想要看着他的眼睛,看进他的脑海:“更害怕,更害怕将来某一天你的儿女、妻子来质问我,而我除了谢罪无言以对,让他们经历我承受过的痛苦!”

他满脸震惊,以致失语。我终于失去全部的力气,跌坐到地上。

屋外传来赵善仁急切的敲门声,语气有些慌乱:“皇上!皇上!出大事了,您必须得立刻回宫!”

“出什么大事了?”他威严地发着脾气。若是心有余力,他决计不会让赵善仁将不虞之事昭之于众。

“这……皇上——”赵善仁在门口急得直跺脚。

“快说!”

“——这个,西北传来战报,说是羯赫勾结若羌偷袭西北军,柳园——皇上,柳园失守了。”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将视线投向他……我不记得他是怎样的神情,因为我“哇”地吐出一口血,意识如巨石掉落深渊般急速陷入黑色的泥沼。

好你个秦广昭,一战就丢掉我镇远王府两代人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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