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岑顺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眸子,似睡未睡。然,再一看,却是眼神涣散与周公一叙罢。
只是并未撑住许久。
猛然惊醒。
低头间,虽还有些晕乎,但眼前已见明黄色龙袍。
“拜见父皇。”
他伏身跪拜。
“皇儿无需多礼,”宁长盛微微倾侧扶了扶孩子,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皇帝身旁的总管太监眼神示意着,便有人来上了盏茶,又呈上了糕点,殿内的侍从这才退下。
他打量着孩子,眼神清明,面容还未长开,多少带着点稚气,孩子心性。
若能生在寻常人家也好,这权贵也未免太令人心寒,这几个皇儿之中,老大已疯,老二却又体弱,三儿太过强势,四儿又过于儒弱,唯有五儿却是正好。
小六小七还太小,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心性。
罢了罢了,儿孙各自有命。
宁长盛的神色复杂,微微摇头,面色微却又带着些许欣慰的笑。
“谢过父皇。”
“皇儿今日怎么得空来父皇这儿了?”
宁长盛端着茶杯饮了口茶水,笑着打趣道:“想必是为了国舅家的嫡女是不是?”
宁岑顺闻言一愣,小脸蛋上升起了红烧云。
宁长盛瞅着这孩子不禁有些乐呵,平日里倒是个厚脸皮儿的,今个倒是面皮薄。
“这国舅家的孩子,也确实厉害了一些,能将我这傲气的皇儿打击得那般嚎啕大哭。”
他虽未曾见到那孩子,但听着潜在五皇子身边暗卫的阐述也是能想象得出那么一二。
这可委实有趣。
他想。
只是这女娃行事有些出格,毕竟我皇儿岂容尔等之欺,若非心善,放在寻常,只怕是已定罪问斩了。
“这男儿作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护国护家。在这些小事上不应做太多计较,而且那小姑娘也确实比你厉害了些,你当万事朝前看,向那孩子学学,这一身的功夫是可以练出来的,不过兴许那小姑娘很有天赋。”
他又挥了挥手,暗卫便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里闪现,半跪在他的面前。
“只是世上无万全之策,也无万无一失,周遭暗卫再强也总有互不住之时,求人不如求己,你当有自保之力。”
宁长盛此时已经不是那个威武四方的一国之君,而是小家的严父,他语重心长的告诉孩子:
“你作为男儿,不应对着姑娘斤斤计较,在凡事上,理当事事礼让些、包容些,这世道本就让那些女子们难以在世上存活。”
宁岑顺听的很是认真,忽然周遭寂静无声,他猛然抬头,却见父皇眼神涣散,似乎陷入往事之忆。
他有些踌躇不决,张口试着喊道:“父皇?”
捏着杯盏的手有些泛白,捏着杯盏的手有些泛白,宁长盛猛然被孩子从回忆深渊唤醒,杯盏溢出些许热茶。他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理理思绪,继续娓娓道来。
“况且人在这世道,理当有一技之长,孩儿你虽然先天生于皇家,但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更加努力,不能因此而感到高人一等,这个国家未来是需要你们来守护,而不是仅仅光盯着我这个还没死的人身下的座位。”
“谨遵父皇的教诲,孩儿知错了。孩儿日后定当更加努力的学习。”宁岑顺听着父皇的言语,愈发感到羞愧难当。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猛然间有些脸色发白,听闻父皇曾经也是在这么多个兄弟之间最后登位成功的,自然知道几个兄弟间使的那些肮脏手段,他虽然对皇位无意,可也是知道几个皇兄皇帝之间的争锋相对,甚至有时还牵扯到他。
他猛然间面色惊恐,甩袍伏地而跪:“孩儿自是万般不敢!”
宁长盛只是平和的笑了笑,与往日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味道。
“过些时日,也到了夏猎的日子,到时候便让那孩子一起去吧,你可和她好好比拼。”
宁朝所在位置偏北,气候也是冷了些,对于南方而言的万物复苏的孟春,得到宁朝的季夏才有这般感受。
“孩儿晓得了,谢父皇恩准。”宁岑顺恭敬的垂着头回答道。
因为无论如何父皇始终是当朝的君主,所以宁岑顺再怎么崇拜喜欢,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心中也仍旧怀有敬畏,而不是纯粹的欢喜。
但毕竟是个孩子,终归是孩子心性。
他心中暗暗窃喜,父皇还是有些偏心向他的。
对于女子而言,未来需得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持家有道的人才是最为重要的事。不过宁朝的民风较为开放,女子亦可进学,只是男女十岁不同堂,并且在学习的科目上也有些偏差。
男子学院内一般的国学经讲在女子学院内一般替换成那些有名的夫人大家的著作,臂如《女戒》《女论语》之流,那些男子学习的书画、算术女子大多也都有涉略,只是唯独这射、御对于寻常女子而言并不学习,且女子先天条件弱于男子,一般都替换成针织布线的讲学和教学。
宁岑顺又听了父皇接下去的几句提点,对父皇感到更加钦佩和仰慕。
五皇子看天色不早了,便不打搅父皇的政务处理,低声向父皇请离。
“孩儿向父皇告退,父皇要多多保重身体。”
宁朝的皇帝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往日威严的气势。五皇子拜礼之后,便起身出了御书房的偏殿。
宁长盛磨磋这手里的茶盏,想着各个皇儿往日的表现,个个皆是不尽人意,令他又是一番低叹。
倘若我真带病卧榻在床,这宫内,这朝堂之上,还不知又该会有怎样一番的腥风血雨,又有多少人趟在这浑水之中。
怕是又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身边的大内总管,跟在身边已有许多年。
那位太监,低声的在皇帝身边说上一句:“圣上,殿下们都各有各的造化,冥冥之中的定数,圣上也不必太过担忧,圣上的身体尚且抱恙,还是不要太过思虑为好。”
皇帝听着他的话,闻言道声:“也如常人所言,儿孙自有儿孙福,朕也不必过于忧虑了。”
说罢,皇帝整个人便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平日里容光焕发的一面,人一瞧着着也精神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