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好像慢慢步入了正轨。我按时去跑马场照顾马儿,偶尔会与苏耶克出去游玩,济幼坊的孩子们也慢慢的康复,春凝闲下来便陪着我去马场喂马。
自那日比试过后,将士们慢慢的与我熟络起来,喂马间隙,倘若他们也休息,便还会教我些功夫招式,强身健体,防身之用。葛顺还是辞去了偏将的职务,说“若是大渝需要,自是鞠躬尽瘁当仁不让,以身报国也甘愿。精忠之心不在职位。”
开心也变了个样子,自与赤乌交好后,挺胸昂头,气概了不少。原先赤乌在小草场时,身边总是围着一堆马儿,这才只好越过篱笆躲些清净,现在两匹马儿几近形影不离,一起散步一起奔跑,好生羡煞旁的马儿。
场中将士招手喊我,揉了揉赤乌的脑袋,向他们走去。
“赵琛姑娘,快来看!将军新弄来的机械,据说可自己行动!”小五是营里年纪最小的将士,人很热情,又受大家照顾,十分单纯。
有人操作这半人高的小匣子车,小车便往前驶去,众人新奇的跟着它走,直到碰上了观台下方的大鼎,车停,众人也停下来。围在此处,众人热切的讨论。小五问我知不知道它怎么做的。
打开盖子瞧了一瞧,里面齿轮多的很。摇摇头道“这机括类的东西,我并不太懂。”
小五又问“哎,那你那日拿来的铁器是个什么东西?怎的用了它就把大鼎举起来了?”
想了一想,简单给他们讲了些滑轮的原理。
葛顺听罢点头“这便是四两拨千斤,不管天生的还是后天的神力都可以被超越,如此来看,其它的事情又何尝不是。”
“术业有专攻,这机械类的东西固然有很大效用,可真打实备练下的功夫也不会无用,若是别无长物之时,这自身的能力便更加凸显出来了。”
我们在观台下方不远讨论的热闹。裴副将在观台上垂手而立,直挺挺的像尊石像一般。对底下的嘈杂既不参与也不在意。
小五见我往台上看,便笑道“你不要奇怪,裴副将看着刻板,却是个好人,咱们弟兄都佩服他。”小五看看周围的人,旁人纷纷应和道“是!”
听他们说,裴副将本名裴照,原是小珈山上的土匪头子,武功卓越,从不做打家劫舍的生意,专抢大户人家运送的货物。软的硬的各种对策均不得行,是以京城贵胄们意见纷纷,多次上书请求朝廷出面剿匪。老皇帝不愿错失人才长久招安,裴照却始终不愿。是陆寒煜单枪匹马闯入山门,非要与裴照比试一场。结果一战下来,裴照惜败,也不知两人到底谈了什么,旁人只知道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一起来了趟军营,此后裴照便成了陆寒煜的副将,山里的其他土匪们,也全都归顺了。
锣声三响,裴照整队,众人又去训练起来。
我瞧着他的样貌,心里暗道“若是土匪,那就有些眉清目秀了,难道不应是胡子刀疤凑一脸吗。如今土匪也长得这样好看了?”
裴照从观台下来,正经过我,突然顿下脚步转头看过来。我有些愣愣看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关注是为何。方要开口打个招呼,他抿了抿嘴角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走开了。
半个音含在嘴里,闭上了嘴巴。回想方才,唯不确定那句夸他好看的话是否从嘴里说了出来。
裴照给人的感觉是并不拒人却十分难以亲近的,正是那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意思,一想到亵玩他的话语被他听见,不禁打了个机灵。看着他站在队伍前面挺拔严肃的背影,搓搓胳膊赶紧的开溜赴约去了。
与春凝乘车去往醉湘楼与苏耶克汇合,前日他差人送了书信,说是要应孩子们的约,让我与他一同选些礼物,于是约在今日醉湘楼见。我便也吸取几次购物的教训,特乘了马车过去。
去时苏耶克正等在门外,帮扶着我们下车后,便让车夫去旁处等着,兴冲冲与我道“对面正有间杂货铺子,我瞧着里头物件甚多,咱们去那处看看!”
我瞧他单一人出来,便问“你那护法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不必管他,他跟着呢。”
他急切兴奋中突然生出苦闷之意,对赤鞑来这个护法似有些抱怨。
我正歪头看着他,冷不丁在上台阶时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一人,身体向后仰去,一身月白绸子出现在眼前,却被这人一手揽住,恰仰视着此人面容。却见他禀气庄重,容仪俊伟,目光柔和深邃,一派君子端方清冷疏阔。一身月白长衫在庸庸众人中分外独立,拖着我的双臂有力踏实,甚是让人心生动容。
“姑娘没事吧?”他轻轻开口,声音温柔低沉,仿若山间清爽的晚风。
“没……没事……”
他轻点一下头,将我扶稳,要往前走。我却是鬼使神差拉住了他的胳膊,半扭着身子痴痴道“我近日新学了两句诗,用在公子身上倒是极好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轻轻一笑。
一阵春风拂过我的面颊,吹的发丝随风飘扬,身心和暖爽朗。
他往前走了不远,上了一辆精致的单人马车。望着离去的马车,再次品味了一下他的样貌,脑子里竟隐隐出现了宫里长宁美人的样子,都是些被上天眷顾的人啊。没有意识到自己上扬的嘴角一直不曾收起来,呆呆转头对着春凝道“好帅呀……”
“小姐,后槽牙都要露出来了!”春凝怒其不争的提醒道。
抬头却见苏耶克也拧着身子若有所思的望着马车。遂指了指他“你瞧他这呆样!”伸手在苏耶克眼前晃了晃“哎哎哎,人都走了,怎么比我还花痴。”
“什么呀!”苏耶克虚打开我的手“我好像见过他。”他跟了上来,道“我在皇宫里见过他,他身上的味道,很像那个……”说到这里戛然而止,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起来。
停下挑选物件,看了看他,也想了一想,恍然道“原来那种春天草木,温暖清淡的味道真是他身上的……”又凑上去问道“哎,那他到底是谁?”
“真是奇怪,他是大渝的臣下,你反倒问我他是谁。”
“那我先前又没见过,你在宫里住了那么久,不是照样不知道。”
“许是皇上的幕僚吧,隐约听的人喊什么公子,又听不出官职身份,但瞧着是蛮敬重的样子。”苏耶克挑挑捡捡,瘪了瘪嘴巴随口回道。
“这样听来,倒像是忉珩大人……”春凝道。
“什么?忉珩?”忙忙问向春凝,八卦之心升起,忍不住想把帅哥的前世今生了解一遍。
“宁都侯府的义子,与圣上同出师门自幼相识,素受皇上重视,如今能自由出入宫门又不需报备的也就只有忉珩大人一人了吧。”
“春凝,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
春凝笑笑“从前与小姐去宫里赴宴,远远看见过一次,只是时间太久了,便也记不真切了。”
“我瞧你这小丫头倒不错,我正缺一个服侍的人呢,阿琛,肯不肯割爱呀。”
“这我说了可不算,得看春凝看不看得上你了。”
“本皇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又这么善解人意怜香惜玉,小春凝,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苏耶克回头抛了几个媚眼。
春凝捂嘴笑了笑。
我缓缓点了点头“吾心甚慰呀。”
“小春凝,你伤我心了。”
“好了,挑好了赶紧走!”对故作抽泣的苏耶克凶道。
苏耶克抱着礼物故作悲伤的去柜台,等伙计包装好,放下一锭银子,道“不用找了。”然后潇潇洒洒的上了马车。
回府时也就三点左右的光景,孩子们正在院子里游戏,见苏耶克出现,倒还有些害羞,几句话过后,才慢慢放的开,围着苏耶克又抱又亲,苏耶克蹲在地上重心不稳,歪倒在地,一群孩子压在他身上嘻嘻笑起来。
我把孩子们扶起来,“好啦好啦快起来吧,大哥哥都要被你们压扁了!”
“我被压扁就只能这么跟你们玩游戏了!”苏耶克从地上飘飘忽忽的站起来,向泄了气的气球萎萎缩缩。
孩子们吃吃笑着,苏耶克一拍大腿,“对了!我给你们带了礼物,咱们先挑礼物好不好啊!喜欢什么选什么,每个人只有一件哦!”
将礼物放在石桌上,孩子们围了上去,苏耶克挑的礼物每个都不同,有些孩子喜欢上同一件,竟有些争执起来,其他孩子们站在旁边,看着两个小男孩为了一个小型投石车互不相让。
“小豆子阿枫,这是怎么了?”
“大姑姑,这个我先拿到的!”阿枫年龄比小豆子大了两岁,气呼呼的瞪着小豆子不肯相让。
“小豆子,既然是阿枫哥哥先拿到的,那你再选个其他的好不好?这小鼓面具弹珠不都很好吗?”
“我不要……我喜欢这个!我早就看到它了,我被挤在外面才没有抢到,阿枫离得近他挑了好久才选了投石车的!”
“可是……”
正犹豫怎么跟小豆子说,苏耶克过来问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没有选到自己喜欢的礼物?”
有几个孩子率先举了手,之后又几个孩子举起了手。
苏耶克点点头“其他人都很满意自己的礼物,可是没有选到礼物的人也不可以吵架哦。这里还有好些礼物,不如咱们玩个游戏,来决定礼物归谁好不好?”
孩子们眨着眼睛看苏耶克,苏耶克道“不满意自己礼物的就把礼物放到桌上,挑选到满意礼物的人把桌上的礼物藏到院子里,其他人去找,谁先找到礼物就归谁,怎么样?”
“那要是找到的礼物不是想要的怎么办?”
“那就把礼物原地放好,再继续去找自己喜欢的那个。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输了的人就不许耍赖,好不好?”
“好!”小豆子底气十足的应了一声,阿枫蛮不服气的道“谁怕谁!我一定会赢!”
“我一定会赢!”
……
他们两个在谁一定会赢这个问题上又吵了起来,苏耶克扶着额头止住了两人,道“吵是没有用的哦。好了现在不满意的都去屋子里等着,满意的小朋友只能将礼物藏在外面的三个小院子里,不可以超过这个范围,好了,行动吧!”
“大姑姑大哥哥,你们也一起来吧!”
与苏耶克对视一眼,苏耶克笑道“好啊阿琛,咱们也一起来吧,你也拿一件东西出来。”说着将手上的一个桌子退了下来,举着它道“这是我夜秦皇族的象征,上面刻了我的名字,我把它当做礼物。”
“我可没有这么贵重的礼物能拿的出来……哎,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拿钗子参与游戏,你若找得到,我就给你画张相。”
“一张怎么够,我要两张!”
“杏儿,我把钗子交给你,你可好好藏起来,不要被他轻易地找到哦!”
杏儿露着小奶牙,甜甜道“好,大哥哥,杏儿可是很厉害的哦。”
“嗯……既然是杏儿出手,那我可得认真找找了。”苏耶克点点头“好了,大家进屋吧。”
春凝在外面做裁判,眼瞧着还有三分之一香便尽了,苏耶克正满院子来回逛,拍着脑袋溜溜转“杏儿,你这藏的也太厉害了,给哥哥点儿提示好不好呀!”
我站在杏儿身后,摸了摸她的小脸“好吧杏儿,帮他一下。”
杏儿眼睛弯弯,笑着画了个圈。
苏耶克迷惑的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又向杏儿眨眨眼睛,挑了下眉毛。杏儿摇了摇头。
小豆子找到了投石车开心的很“大哥哥,我帮你一起找吧!”
“好呀,你们都去找也可以。”杏儿化身小骄傲。
苏耶克转了转眼睛,“好呀你们都找到了。让我想想杏儿会放到什么地方……”
“就很明显的地方。”杏儿又提醒道。
“待我去上面查看一番,定能找到钗子所在!”苏耶克说完转一个圈就跳上了屋顶,见底下孩子拍手叫好,行动更夸张了些,在屋顶上又翻又跳装酷耍帅。
跟孩子们仰头看着房顶上的苏耶克大肆表演,底下有声说道“四皇子倒是放心我家这屋顶的质量。”
苏耶克正模仿单鹤,扭头向下看过来,“啊,原来是陆将军回来了,幸会幸会啊!”
“可要我接四皇子下来?”
“不劳烦不劳烦,我自己下。”说着又一个转圈,稳稳落地。
孩子们又是拍手叫好,杏儿拉起陆寒煜的手“大哥哥,我们在玩儿游戏,你也一起来吧!”
“那你们在玩儿什么游戏啊?”陆寒煜俯下身子。
“这个大哥哥在找姑姑的发钗,找到了姑姑就会给他画像,我们已经都找到自己的礼物了!”
“那杏儿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一根发钗?”
“绿绿的,白白的,有一朵小花。”
陆寒煜点点头,“你看,是不是春凝姐姐头上的那一支?”
“是!大哥哥找到了!那就该是姑姑给你画像了!”
“哦,原来杏儿藏在了人身上,那我可想不到了。”苏耶克上前。
“我跟你说了是很明显的地方哦!”
“还是将军厉害,佩服佩服。”苏耶克拱手。
陆寒煜回道“哪是我厉害,是四皇子一心二用,才会没注意到头上的发钗。”
“这……二用何解?”
“四皇子既要找发钗,又要展示武功,可不是一心二用么?”
“呵呵,是了,承陆将军指教。”苏耶克笑却几声。
这俩人对话奇奇怪怪,好没意思的紧,便道“好了,都别杵在这儿了,快到晚饭了,收拾收拾在我这儿吃?”
“这……好像有些不太方便是不是?”苏耶克看看陆寒煜又看看我。
“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儿有小厨房,待会儿我下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将军没什么意见吧?”
“四皇子来鄙府是陆府的荣幸,自当好生款待,今夜与夫人在此设宴,四皇子不要闲粗陋便好。”
苏耶克笑起来“陆将军宽怀豪爽,只是今夜苏某与金凤姑娘有约,怕是要辜负将军的好意了。苏某告辞,下次再请将军三生阁一聚啊。”
莫名其妙,难道被辜负好意的不是我吗?
苏耶克一笑“走了阿琛!”
“那不送你了,路上注意安全啊!”向着苏耶克的背影喊道。
苏耶克背着身子摆了摆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陆寒煜让孩子们回了房间,院子里就剩了我们两人。他脸上带着笑,我瞧他笑,突然觉得还是赶紧离开的好,赶紧转身,没走上一步,就被他拦腰提了起来,感觉风由上而下拂来,屁股落实,我坐在院子里的榕树上附身看着底下负手而立仰头看我的陆寒煜。
“你不能因为苏耶克走了就拿我出气吧,你这也太小气了啊!”
“我瞧你看他的眼神满是艳羡,想来登高而望的感觉甚是不错,你就好好享受着吧。”
陆寒煜离开,我坐在树上朝着他腹诽几句,环视四下,却发现树上的光景甚是不错,整个陆府格局尽收眼底,往远处看去,隐约还能瞧见小御街河岸点燃的灯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树上,却没留意安置好孩子们回来找我的春凝,直到听得“小姐小姐”几声呼喊,才放下插着的胳膊,扶着树干向下喊道“春凝,我在这儿呢,往树上看!”
春凝仰起圆圆的小脸,满是惊讶“小姐?!你怎么去了树上?”
“还不是那个小气鬼,见旁人踩了踩他的屋顶便不乐意了!”
“那、那我去搬梯子来。”
“不着急”喊住春凝,“园里的梯子也不够长,我现在还不想下去,等小六回来再说吧。春凝,给我拿两个果子来好不好。”抱着树枝附身向下笑道。
倚靠在树上吃着宁蒗来的枇杷,枇杷甜香中带了一点点酸涩,可能是因为时期尚早的缘故,不过不妨碍口感。府里渐渐点上了灯笼,丫鬟小厮们都忙碌起来,于上方瞧着众人姿态,倒像是在看古装剧一样,一下子把自己抽离出了这个环境。随手将枇杷核往后一扔,听的“啧”的一声,转转头,却见陆寒煜从东边的院子里出来,脚下正是我丢的果核。咬了口嘴里塞着的枇杷,放下了手撑起身子。
“看来树上甚是舒服啊!”他背着手看着我道。
“嗯哼,还不错。”我咬着枇杷摇摆着腿,行为甚是潇洒。
他笑了一下,俯身捡起地上果核“你的东西可是掉了。”说着便向我掷来。
我侧身躲了一下,对陆寒煜这种行径十分气愤且觉可笑,将手里的半个枇杷扔了下去,见他躲过,便将篮子里的三四个枇杷也全扔了下去,最后,连篮子也扔了下去。十分挑衅的看着陆寒煜并不服气,他总归是不生气的,捡起地上的枇杷一个个向我扔过来。他刻意的控制了力度和方向,左来右去直把我匡了下来。
失重向地面扑去,就在离地面咫尺之远,心里做好接受接下来命运的时候,陆寒煜抓着我腰间的衣服又反手一推,我被夹在他腰间以一个十分憋屈的姿势最终护住了这张脸。
“感觉如何啊?”他问。
“十分不错。”
他一挑眉毛,松开了手。早料到他这一招,便于他松手时抓住了他的腰封,总归落地姿势虽然不太完美,但却没落了他的奸计。
他笑着点一下头,表达对我的佩服之情,然后心满意足的带着笑意离开了。
尽管对他的笑意做了一个偏好性解读,却还是抑制不住后槽牙痒,气的晚上吃了三大碗米饭,惊的春凝小六都没敢与我抢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