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过神来，西方天空变得火红。稍微探头的太阳即将吞没冰冷黑暗的夜晚。
红与黑复杂交错的渐层与对比。在无神注视窗外的侑烯眼中，户外的景色仿佛世界末日。
“是这样的话……也好。”
久久终于发出的声音使侑烯察觉自己的存在，他不记得自己直到刚才在做什么，睡着了？还是一直醒着？到酒店之后的记忆飞到九霄云外。
躺在床上的侑烯坐了起来，可肚子上又好像有着什么东西在阻碍自己。
是一只手臂，小马的手臂。
小马正坐在地上头靠在床上睡了过去。
低头看着小马，疲倦的睡脸在外人看来也是相当可爱。
只不过突然失去妹妹的侑烯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发现有动静的小马，醒了过来。
左手揉着眼睛，右手放在侑烯的肚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发麻，有些动弹不得。
“早啊。”
“……”
小马看着坐在床上的侑烯，打了声招呼，结果并没有回复。
侑烯在床上摸来摸去，似乎在找件物品，不过并没有找到。
“我……手机呢？”
侑烯问到还在揉眼睛的小马。
“啊，在茶几，我帮你拿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拿。”
侑烯试着起身，却一阵踉跄，连忙伸手抓住椅子勉强免于摔倒。全身关节僵硬，看来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至今。
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力，侑烯从昨晚就没进食，疏于补充水分的身体象是微微发烧般倦怠。
内心的针分毫未动。
胸口正中央变得空洞，什么都感受不到。
只有空虚感茫然飘荡，侑烯甚至不清楚这份感觉是不是己身的感受。
取到手机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解开，只是把屏幕亮了起来，还有屏幕上的锁屏照片。
是欣羽的照片。
是宋家在他俩小的时候带他们去草原玩，活跃的欣羽在草原上蹦来蹦去。
那开心的表情也被手机相机记录了下来，一直被侑烯当成锁屏壁纸。
只是一直没有告诉欣羽。
突然，酒店房间的门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小马看侑烯没有起身的意图，跑过去开了门。
是成宫。
远远传来某人的声音。不，或许没有很远。这种判断完全不准，而且侑烯对于这种状态的自己不在乎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请进……”
小马在门口招呼着客人，侑烯则是在沙发上发呆。
“成宫哥，再怎么说也不能在酒店的走廊里喊叫啊……”
“知道了……”
跟在后面的还有明亮。
“侑烯呢……”
“在里面。”
成宫脱了鞋从门口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后面则是跟着明亮。
一个几大步便走了进来，后边的脚步则是短促的。
“侑烯。”
“侑烯哥。”
察觉到声音的侑烯，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叫的他，并且还是侑烯熟悉的声音。
侑烯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两名。个子高的男生是成宫，小个子的则是明亮。
两位都是侑烯的好朋友，也是社团里最重要的成员之一。
成宫一看到侑烯，只在瞬间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却立刻转为悲伤的表情，被难以自容的心情涂抹取代。
“怎么了……”
无气无力的侑烯发出疑问。
“车祸的事情，我们看到新闻了……”
回答的是明亮。
“那点小事竟然还上电视了。”
“是……”
侑烯在嘴上说着不是大事，却在内心已经伤心的不得了。
“我们从电视上看到了老许的样貌，当时我还以为只是长得像，结果看到报道受害人的名字之后，才紧急的赶了过来。”
“……”
侑烯没有回复明亮的解释。
“给你打几十个电话不接，你是聋子吗？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成宫看到毫不在意的侑烯，一下子火就上来了。
侑烯听到之后，也只是以沉默回应。
并且打开了手机的通讯录，确实有几条未接的消息。
『成宫哥，24条未接电话。』
『明亮，20条未接电话。』
微信上还有几条没有看到的语音。
是翰林院里的人发的。
最早的一条是昨天晚上五点，那个男人的语音。
『侑烯，找时间回家一趟。』
沉着而简短的语音，是侑烯的父亲宋新哲，同时也是欣羽的父亲。
“嘁……”
语音中是那么的冷静，最亲的亲人离去不过也只是这样的态度。
听到这样的语言，侑烯在内心又对父亲加了一丝的仇恨。
第二个语言则是成宫的。
『喂，侑烯，你在哪，你不接电话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成宫语音里的声音，紧张、急促、迫切。
第三条是明亮的。
『侑烯哥，刚才成宫哥联系你了，但是你没接。总之我们会马上过去，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们能帮的尽量帮……』
“尽量……吗？有什么用啊。”
侑烯还没听完，就关掉了手机。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不是思考过的发言，也不是基于感动，是对现状起反应，径自脱口而出的话。
几人沉默了下来。
“侑烯，你这几天先别回家了，车祸照片和宋欣羽的身份已经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了，一定会找到你的家里去的。”
“这样啊。”
即使嘴里接受，大脑也没有理解。内心听到任何话都无感，也不试着思考。
“这几天你就先住在这里吧，小马，侑烯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
成宫给小马下达的命令，对侑烯来说也只是耳旁风一样。要不也不是说给侑烯，或许连听的必要都没有。
“侑烯，这次就先让我照顾你几天吧。”
“……知道了。”
这次也不是正确理解理央的提议而回应。
只是没有抗拒的能量罢了。
侑烯完全丧失理解对方意见并否定的意志与气力。
所以他选择最轻松的手段，随波逐流。
“可是，得联系爸爸。”
勉强残留的意识让侑烯说出这句话。
“你爸爸那边我去联系。”
跟侑烯一直很要好的成宫，也认识侑烯的父亲，有时候能见上面，就互换了联系方式，只不过这几年宋新哲也没换电话。
“叔叔吗……我是成宫……对……我在侑烯旁边呢……恩……不用担心了……学校的同学在照顾他……对……哎呀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行我知道了……再见……”
聊了几句之后，成宫挂掉了电话。
“我可以一直照顾侑烯的，没问题。”
“那都交给你了。”
几位把侑烯抬回屋子里，在外面讨论着什么，屋内似乎能听到一些，不过这些侑烯并不关心。
2
不过，多亏这样，侑烯才可以在酒店里不用在意其他人，浑浑噩噩的度过这几天。
“看样子，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来探望的成宫如此说道。
因为成宫和明亮的家并不是在s市，所以探望也只有这一次。
侑烯在宽敞客厅的一角，置身事外般听他这么说。
窗边的地毯上，侑烯坐在那里，不经意看着窗外……在那个时候以及在那之后，侑烯自从成宫来过之后，就一直坐在那个地方，从来没变过。
甚至连何时入睡、何时清醒都没有自觉。或许连一次都没入睡，就只是在发呆，身体偶尔会对突然的动静起反应。只有仅存的少许思考与意识偶尔取回自我，只在这短短的时间偶尔想起自己是叫作宋侑烯的人。
除此之外，感觉一直待在梦里。在虚假的世界里，大家忠实履行自己背负的职责，只有侑烯偷懒地看着这一切。类似这种感觉。
侑烯不觉得这是真的，因为这种世界绝对不应该是真的……
小马没有勉强激励这样的侑烯，没有搭话要他振作，就只是不时随口对他说几句话。
——早餐好了，记得吃。
——记得去洗澡。
——躺一下会比较好。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无论侑烯是否回应，小马的态度应该都没变，眉头都不皱一下，试着成为侑烯的助力。
即使是最令人抗拒的职责，小马也完成了。
十月五日的晚上。
“今天是守夜日，只限家属。”
小马在吃完晚餐之后沉重地说道。
“明天在宋家办告别式。”
“……”
侑烯没有用话语回应，只是肩膀有一下颤抖。
“你父亲说会准备车。”
“……”
“我和成宫哥，明亮他们一起去。”
“……”
“侑烯你呢？”
短暂的沉默是小马的踌躇。即使如此，她还是认为这是侑烯必须做的事，所以没有隐瞒，就算难以启齿依然选择告诉他。
“我……不用了。”
久久发出的声音听起来象是别人在讲话，宛如机械语音不带情感。
“那好吧，尊重你的选择，毕竟是大老板的女儿，明天应该会有很多记者的吧，还有摄像机。”
侑烯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才说“不用了”。小马应该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刻意讲别的理由装作不知道。她巧妙地避免碰触核心。
“可是啊，侑烯……”
小马说到一半，把话吞回去。
“不，没事。”
“……”
“……”
即使如此，小马依然不发一语，站在侑烯身旁好一阵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