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公冶宇轩进入繁种养殖场工作一年多了。仗着年轻肯吃苦,再加上头脑活络,宇轩干起来已能得心应手。如今已被培养为组里的辅配,每天喂料、清扫、治疗偶发病猪,打扫猪舍及周边卫生,协助组长查情、配种、注射疫苗等日常工作都做得井井有条。所在线的组长和区长看在眼里,都是暗暗点头。
转眼便是七月初七。
这天一大早,公冶宇轩便起床收拾停当,到场办公室签外出放行条,为回家休假做例行准备。这是猪场的场规,是严格防疫的必要流程。
至于休假排期,那是早就跟组长协调好了的。因为这天是宇轩的生日,打从懂事起,宇轩便跟自己有个承诺,无论这天有多忙,都要尽力赶回家跟母亲团聚。
他始终牢记着一句话:儿的生日,即是娘的苦日。
虽然还处于懵懂年纪,但家庭的变故以及生活的磨难已让他成熟了。也让他体会到为人父母时十月怀胎时的难、分娩时的痛、养育儿女的艰辛。父亲不在家,他想借由生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向母亲表达感激。
其实,这也是每一个父母都期望见到的暖心举动。只是,现在的年青人太自我,没几个人会在生日这天惦着向父母表达感恩之情!
倒换了两次车后,终于坐上了从县城开往家乡石港镇的客车,宇轩才微微吁了口气。
车子走走停停,一路上客下客,他也浑不在意,兀自坐在最后排右边靠窗位置假寐。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什么时候车内好像已坐满了乘客,就连最后排的座位,也坐得满满当当了。宇轩把身子往窗边挪了挪,微睁开眼打量了一下身边刚上车的乘客,却是个清丽可人的女孩,一件白色丝质上衣,底下穿着一条黑色同质长裤。因自己对女装素无研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质料应是很好的。一头如瀑的披肩长发将一张精致的瓜子小脸遮了个大半,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宇轩也不敢过于打量对方,怕引起对方误会,将自己当作那些轻薄无行的登徒子。
便在这个时候,胸前的心型佩饰仿佛有了某种感应,就如欲破壳而出的小鸡般蠢蠢欲动,他也不以为意,还暗笑自己有些神经过敏。
这块饰物是宇轩满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亲手帮他戴上的,并谆谆告诫:这是先祖两千多年前传下来的,祖辈口口相传:“此物只传家中长男,吾寿之数,当可物归其主,得放异彩”,只是这东西怎么才会暗合先祖公冶长所说的“吾寿之数“,两千多年下来,多少聪明才智的前人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幸公冶家族人丁兴旺,虽历时两千多年,却从无断丁绝后之虞。只是这物传到公冶铁男手中时已是七十六代,也不知先祖口中的有缘之主是谁,将于何时出现。公冶铁男常抚佩慨叹,若这两千多年都像当世一样,实行计生国策,那谁又能逆料此物能不能传承至今呢!
司机在跟车内相熟的乘客聊着天,由于都是本乡本土的,几个人聊得甚是热络。时间虽然只是早晨,车窗外初秋的阳光已有些燠热。
城外的来往车辆已渐稀少,司机也明显加快了车速。毕竟,能尽快的话谁也不想在车上耗着。
不一时,客车便行至当地人称“7字拐”的山坡前,过了这道拐,再往后两里地便到终点站镇政府了。
司机仍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乘容交谈着。到了上坡地段,熟炼的脚下稍紧了下油门,车子蹭蹭地往坡上驶去,很快便来到拐弯处。
车厢内人们或交谈,或打瞌睡,或低头看手机,每一个人都自得其乐。
“不得了…”
蓦地,司机惊惶至极的大叫了一声。
一切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只有司机才明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原来车子刚到拐弯处时惊见前方拐角处钻出来一辆黑色轿车,车速极快,转瞬即至跟前,路窄弯险,对面轿车司机看来是个喜欢飙车的蠢货,在这样的路段敢开这种快车。
踩刹车已没了半点作用,几乎是下意识地,客车司机向右猛打方向盘,堪堪避过对面车辆,只是却忘了右边路基下是两米来高的陡崖。
车子像个醉汉似的冲破护栏,带着惯性冲出路基,紧接着右边车轮悬空。重力如排山倒海般向右侧涌来。“喇啦啦”一串玻璃碎响,迅即又传来铁架、铁皮遭受巨力扭曲而发出的“嘎吱“巨响。
终于,一切都静止了。
一场车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了。
客车已顺着陡坡倒下后翻了个囫囵跟斗,坡上的土地被刨去一大片,小树小草什么的也跟着遭了无妄之灾,都被压得倒伏在地。
客车内,此际已是一片狼籍,所有乘客无不尽遭横祸,有的手断,有的脚伤,磕着碰着的,更是无一幸免。
重灾区当属车后段。
公冶宇轩在车祸发生一瞬间,头一下子撞在了车厢板上,脑子嗡的一声便晕了过去。那些砸碎的玻璃渣子毫不留情的扎进了他的手臂、肩、胸等处,血汩汩地流出,很快便浸湿了胸前衣衫。
坐在宇轩身边的清丽女孩也好不到哪去,车祸发生瞬间她被重力甩向右侧,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车辆静止后她被惯性甩到了公冶宇轩身上。
当然,那些玻璃渣子也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在她身周扎了十来道口子,好在被扎之处没有伤及脸蛋和要害。但那随处涌出的鲜血,却把她那白色的上衣染得斑斑驳驳,还有不少鲜血滴落到身下的宇轩颈上、胸上,便连宇轩胸前佩戴的饰物也被溅得遍布鲜血。
似无声无息地,公冶宇轩胸前那块被自己和女孩鲜血染透的心型佩饰好象溶化了般,竟慢慢浸入了他的胸膛内,转眼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好这一幕因所有人都无暇他顾而没有看到,不然,只怕要更加恐慌了。
公冶宇轩受此一击,当时便晕了个三魂出窍、七魄离位。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胸前像被一物钻透穿进,体内的血液也一下子好像煮沸了一样,炙热难当。他想呼喊,想挣扎,却又苦无气力。再过一会,那物似乎被宇轩周身血液融化吸收,竟渐渐的随着他周身血液行走起来,说不出的浑身通坦舒透,就像没有受伤一样。及血行至脑中,宇轩只觉脑海竟浮现一硕大无朋的黑色玄鸟。更奇的是,脑际深处传来玄鸟传达的人类语言:“孩子,终于等到你了!“语意慈祥,好像亲人般的殷殷等待。
宇轩觉得非常奇怪,潜意识里和他交谈起来:“您是谁,认识我吗?”
玄鸟哈哈大笑:“你不认识我,可我知道你啊!你知道吗,我已等了你两千多年了呢!”
宇轩愕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鸟收住笑声:“好了,孩子。让我慢慢来告诉你吧。我本是上古时期的九天玄鸟,修炼已逾万年,不期一朝走火,差点功亏一篑。得你先祖公冶长老先生不吝施救。更兼以其自身心血替我诊疗渡此厄难。”说到这里,玄鸟语音低沉了下去,神情极是哀伤:“只可惜,为了助我,他本身真元心血耗尽,年未届五旬即撒手人寰,实可悲也。”
对于自己先祖和神鸟之间有此一节,公冶宇轩自是无从知晓。所知道的只是人人都说先祖公冶长擅识鸟音,却不想竟是因了神鸟之助。
神鸟续又道:“感于公冶长老先生厚意,我羽化登仙后将肉身锻化为一心型物件,即为你此前佩戴的便是。但我之肉身欲得遇传承,非诸般机缘巧合不可。为感念你祖先,我曾设咒于我之肉身,要集齐诸般合于你先祖寿旬之数,始得传承。”
宇轩一头雾水,不知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玄鸟似知其意,耐心解释道:“公冶长老先生寿终于四十有九,此即为七七之数。从老先生算起,你是其七十七代后辈,你生于七月七日,此为七七之四七。“说到此,玄鸟卖了个关子,问宇轩道:“尚余三七,你知道怎么集齐么?“
宇轩被他一顿说得如坠五里云雾,心下暗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如何集齐所谓的剩余三七?“
玄鸟似已看透宇轩心中所想,也不为己甚,复解释道:“所余者有二七须着落在你身旁这女孩身上。她亦是七月七日生人,合你二人之血于七时融合,(玄鸟似早已算定后世一昼夜分为二十四时,亦为异数)是为七七,缺一而不可得,此乃天大的机缘。你得此传承,此后百鸟尊你为王,你亦可尽识鸟音,更兼我修炼万年之功力元阳,对你本身大有裨益。凡此种种,留待你此后琢磨研习。惟望此后,你异技傍身,能善加运用,切勿做出悖天人怨之事,勿负我与你祖殷殷期望,切记!”语毕,神鸟身影便自渐渐淡了,须臾消失殆尽。
“啊”的一声,宇轩痛得一个激灵,一下子醒转过来,只觉得四肢百骸疼痛欲裂。
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庞,一双剪水眸中隐有担忧。
慢慢醒过神来,才发现刚才极痛是因为身旁的那个女孩正在救助自己,拉拽着他往车厢外拖。
宇轩强忍疼痛,咬牙咧嘴露出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对女孩道:“谢谢你”!
当此危难之际,尚能他顾,这女孩的心胸不是善良两个字能简单解释得了的。公冶宇轩的心里一瞬间生出无限好感
女孩莞尔,浅浅露出一排如碎玉般的银牙:“不用谢,你没事就好。“
待到两人趄趄撞撞挨出车外时,外面已或躺或坐着一地受伤乘客,有的是自行爬出,有的是在他人帮扶之下救出。场面一时乱糟糟,万幸的是都没有性命之虞,各自庆幸劫后余生。
不一时,几辆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厉叫而至,众人在医护帮助下乘车分别离去。宇轩和女孩本就素不相识,萍水相逢,也不好意思打听人家底细,一前一后分批坐上了两辆救护车。女孩临上车前匆匆回眸瞥了一眼,眼光掠过宇轩,随即又转过头去。
宇轩略觉惆怅,对女孩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有感激,也有一种说不尽道不明的好感,好似至亲之人行将分离,涌起一股淡淡的离愁。嘴唇张了张,想和她说点什么,终于还是自尊心占了上风,只是默默的目送着她离去。
这一别,也不知道她的姓名,更不知道怎样联系。只想着此后再无相见,胸口竟隐隐作痛起来。
好半天回过神来,想起昏迷中神鸟和他说的那些离奇话语,只以为自己昏迷中将现实和梦境混在了一起。低头一看,胸前那块祖传的佩饰已经不见了,拴着佩饰的丝绳却耷拉在衣衫纽扣上。虽仍不敢相信刚才的梦境是真的,但绳子在而佩不见了,即使回去找也是找不到的了,心里不由得惋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