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躲不过去的那一刀迟迟没落下来,伊诺好奇的睁开眼,看到挡在她前面的背影,米色的T恤,和操场上的夏靖沅撞了衫。
这分明就是夏靖沅。
视线往下,右手和那把水果刀相交处,鲜红色的液体如分支的河流般沿着他的手掌心滴滴滴下。
瞳孔倏地放大,他竟然……徒手为她挡这无情的水果刀……
伊诺还听到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朝她吼,你是活腻了吧,只有她能听得见的声音,只有她,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见形势反转,另一名痞气的男子转战而来,挥手就是一根木棍,伊诺下意识就是往前当夏靖沅的肉体盾牌,但突然杀进来的另一个人没给她表现的机会,他身手敏捷的折住该男子的手,钳制住他的同时还不解恨的朝他的小腿狠狠一脚,唾弃道,“真是一群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社会害马”
对方似乎有备而来,同伙源源不断,眼见着他们三人就要成为新的攻击目标,手持水果刀的伊往发了话,“都住手!”
不巧错过高潮的警察们拉着警报声而来,不费吹灰之力把已经缴了械的余犯制服,一直袖手旁观着的学生们这时活跃起来,纷纷拍手叫好,“夏老师威武,夏老师最帅……”
这得是一群什么样的大学生,才能这样麻木不仁……
警局里,原本难得的一室太平被他们这群不速之客搅成乱世纷争,审讯室里,伊往和一脸庄严的工作人员相视而坐,审讯室外,对伊往唯命是从的社会混混们翘首以待。
伊诺以监护人的身份,被工作人员带去另一个房间等待。周身环境已经十分安全,伊诺的手脚却依旧止不住的发抖——为这场群架的起因。
伊诺想起那名穿着蓝格子衫戴着黑色眼镜的大男生,想起伊往挥起水果刀时那让人不寒而栗的阴狠,想起那个男生在伊往面前瑟瑟发抖的模样……
一帧帧,一幕幕,都像是被剥开的洋葱皮,而最后的最后,那会是伊往深藏不露又残忍不堪的内心吗?
她不得而知。门被推开,是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跟她说,“你们可以走了”
伊诺缓缓起身,再三确认,“他也可以走了吗?”
对方开始不耐了,“可不嘛,对方又没起诉他故意伤害罪,难不成我们还能多管闲事扣着他不让走?赶紧走,人多我看着闷得慌”
就这样被轰出警局,那群混混拥着没事人一样的伊往大步走在前,嘴里还在叫嚣着下回一定弄死那孙子。被追星捧月一样簇拥着的伊往一言不发,直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开口打发了那群唯他马首是瞻的混混回去。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伊往面色清冷对上她的视线问,心安理得的语气似乎之前那点腥风血雨没发生过。
“你刚才是想杀人吗?”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对伊诺的反问置若罔闻,伊往加重了语气重复。
“你刚才差点杀了人,”伊诺语气笃定的答,“你为什么要和那群人为伍,你明知道他们都是地痞流氓,他们会把你拖下无底深渊的,你为什么……”
“我本来就在无底深渊,自从我爸发现你妈私下里还有你这个私生女,又顺藤摸瓜发现我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并把我扫地出门时我就已经在深渊里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伊往眯起看不清情绪的眼睛,直逼伊诺的心底,“怎么了,你现在倒是想起我了,想装烂好人把我拉到你那繁花似锦的世界里去对不对?你早干什么去了,十年前我让你用那笔钱送我出国时你干什么去了。伊诺,你就是个白眼狼,你和你妈都是,要不是你妈整天游手好闲,为了钱游走于各色男人之间,我怎么会从一个富二代落得这样的狼狈下场”
啪!伊诺愤怒之至,抬手就给了伊往一记响亮的耳光,“你好好说话,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可以说她游手好闲,但她从没逃避过做母亲的职责,甚至于在她告别这个世界前,她想的都是先把无处可去的你安顿到外婆身边。”
伊往抹去嘴角的血丝,冷笑,“呵,要不是你死皮赖脸找上门问她讨要那笔抚养费,她怎么会放着阔太太不做跑去跳楼。她以为给你一笔钱就能减轻自己的罪恶死后就能上天堂了,呵呵,你们母女俩真是一样的愚蠢又可笑。就像你当年义无反顾把那笔钱捐给那个人一样,人家到最后也没多看你一眼,你就是个跳梁小丑”
“伊诺,我告诉你,我所有的不幸,所有的自暴自弃,都是拜你所赐,所以你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于心不忍为我心痛的模样,说白了,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画面吗?恭喜你,你成功毁掉了我的人生”
连空气都安静下来,伊诺怔怔看着路灯下伊往的脸,想起十年前他母亲把他送到她和外婆面前时的情景,那时他才十岁,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对她这个同母异父姐姐的趾高气昂以及颐指气使,但现在,眼前这张俊冷的脸上稚气全无,趾高气昂全无,颐指气使全无,独剩下对她的仇视。
伊诺第一次伤感的发现,伊往和外婆终于有了那么点相似之处——对她的态度都冷漠的让她心寒。
看来亲情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喜怒哀乐,伊诺这样想着,嘴角也就绽开了一抹灿烂的笑,像难得一现的昙花,她扬起下巴,迎上伊往的咄咄逼人,“是啊,我就是来这里落井下石看你过得有多么凄凄惨惨的。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拿走那三十万吗?因为我妒忌你,谁让你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有人疼有人爱呢。我就是不想让你出国深造,就是要让你跟我一样一辈子归于平凡,怎么了,我犯法了吗?”
伊往双拳握紧,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所以你的人生活该被刻上小偷这个印记,所以你活该在看守所里被关一星期,你活该活成现在这副没人要没人疼的模样,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那又怎么样,我不后悔,就算让我再选一遍,我的决定还是不会变”
潇洒的收尾是怎么收的伊诺已经记不清,但她无比确信的是,这是她人生里第一回这么漂亮的打一场仗,当然,赢得也很漂亮,但那之后的自己,却莫名陷入了深深地悲伤,因为她被自己提醒到,即便是现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藏着夏靖沅的影子,如魂如魅,挥之不去。
伊诺不晓得事情的走向怎么会偏离她预想中那么远,她明明只是想出来散散心,想体验回随心随性的生活,却不想又把自己推进伤感悲情的漩涡里。
中学书本上提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所以夏靖沅在她在悲情的漩涡里越陷越深时又一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