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还从没见过这样浓的雾,刚开始还看得到一点,但是越往里走,能看到的距离就越少,现在她只能看到自己牵着的这剑鞘,而另一头的谷天齐的手却是看不清,刚好今日谷天齐穿着灰色便装,与这浓雾融为一体,更难看见他。
“公子?”苏月尝试着问了一下。
“嗯?”
“没事儿,就是想问问公子还在不在。”
“……”
“这里雾大,抓牢剑柄,别跟丢了。多少人进来这儿就再没出去过。”谷天齐还是好心地提醒到。毕竟苏月这个人很重要,不能弄丢了。
“嗯。”这样身处浓雾,看不见周围,就跟身处黑夜一样,身边除了公子,其他全是未知。纵然苏月想要通过这竹林回到现代,这也不是时候,她能有把握摆脱这迷雾吗?没有。若是跟丢了谷天齐,她又去哪里再拦一辆马车收留她,而且若是跟丢了谷天齐,却走出竹林遇上了单节,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渐渐地,周围的雾似是在移动,在按照某个方向旋转,刚开始轻微,然后这股力量慢慢变大,苏月和谷天齐也被这奇怪的雾带得站不住。像是一汪水,被搅了起来。
周围天旋地转,好像有一股力量要将两个人分开,谷天齐捏住了苏月的一只手腕,苏月也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
“我——我站不稳!”苏月摇摇欲坠,晃来晃去,每当要被一股力量推倒的时候又有另一股力量将她托起。
一片混乱中,两个人被卷的越开越远,胳膊伸得长长的,从手腕到手指,像是一对苦命的恋人,被无情地分开。
“抓紧了!别松手!”
“公子!我——啊!~”
“苏月!”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在她的手,离开他的手那一刻。只是这次的呼唤,不带任何情意。
这奇怪的浓雾翻涌硬生生将两个人扯开了,终于是分开了,不分开,怎么各自去寻各自的路呢?
苏月被卷得找不着北,翻涌已经停下,她停不住又转了几圈,然后摔倒在地。头顶全是闪闪的星星,只是这星星怎么闪着银光呢?飘来飘去的,若不是因为闪着银光的话,苏月都要以为是萤火虫了。
怎么?把她卷得天翻地覆,现在又来玩浪漫?这迷雾要是个人,苏月一定给个大白眼。
待她脑子恢复过来,不再眩晕,仔细观察这些“银星星”。
呣……观察不出来……
这些飞着的“银星星”在空中飘着,如果不用萤火虫来形容的话,那就是鬼火了,只是鬼火只有阴森诡异,而这“银星星”,是神秘。
苏月试着用指尖去碰了碰其中一颗“银星星”,接触到苏月后,原本飘着的“星星”停在了面前,银光开始一闪一闪的。苏月不禁猜测:要爆炸了?
当然不会爆炸,“星星”慢慢变大,变大,变成一个平面,居然是面镜子?与梳妆镜差不多大小,边框是银的。
说是镜子,但照面的功能却很弱,很难倒映出清晰的人脸。
只见镜子上渐渐出现几行字:
妙卿有意郎君时飞混言隔纱未卜离人
苏月看完后,那“镜子”又变小,变成之前的星星,飘走了。不知道那诗什么意思,不过还挺有趣,苏月又用手指去点了另一颗“银星星”,又渐渐显现出两行字:
莫猜运败锦无色堪叹时弄玉不光
再下一颗“星星”是一首词:
是初见君银具遮容卿薄纱掩面
原想仗剑儿女快意情
哪晓是离分
君落了干净卿赔了性命
每一面镜子都会出现诗或词吗?苏月又试了另一颗“银星星”,这次出现了一幅画,夜色下,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男子身着玄衣紫金华服倚靠在窗口,望向夜空的皎月。旁边题上了两句诗:
痴痴公子空雕栏念念婵娟憾终生
下一颗“银星星”,则是一紫金华服的高贵女子,在华丽的宫殿,孤身靠坐在美人榻上,满面愁容。并题词:
惜娇娥,豆蔻错付芳心
空华庭,黄花倦抱残意
苏月又继续,接下来是简舍小筑,一青衫男子温润儒雅,一白锦红纱男子人面桃花,二人斟茶对饮,旁边题诗:
名斋一绝良人茶情丝三千皓郎心
苏月再想继续,可是周围的“星星”都开始颤抖。
“小丫头,你可真贪心呐!”调笑的声音传来,然后这些“星星”一瞬消失不见。
苏月看向周围,一抹青色身影若隐若现,渐渐地,近了,这是一名青衣男子,白净的脸上挂着友好的笑意,在这迷雾之中显得似梦似幻,洁净空灵,不像这尘世间人。当然,他本就不是凡夫俗子。
“与你有关的,你看了,与你无关的,你也看了,你这毛丫头,可真贪心呐~”似是长辈对孩子犯错时那样的语气,却从一名年轻男子口中讲出,苏月觉得不自在。
“你……怎么称呼?”
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释然“我叫竹生,不过……以你现在的岁数,就是叫我祖爷爷也不为过。”说罢,微微仰头,似是在等着那一句“祖爷爷”。他笑得欠揍的样子,仿佛他真是自己祖爷爷似的。
苏月怎么会叫一个长得跟小鲜肉似的男子为爷爷呢,尽管她有些相信他的话。
“您刚刚说,那些诗,与我有关?可是我不明白。”苏月避轻就重地问。
“还以为能听见你叫我一声爷爷呢,哎~换了副样子,还是这样顽固。”他语气中有些许可惜。
“你认识我?”这个竹生的话云里雾里的,像是透过她在跟另一个人说话,她成了传播媒介。
“算是吧,虽然依旧不听话,但好在比当初沉着了些,不至于……”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竹生眼中的笑意也散去,头微微侧开,好像进入了无限的怀念。
“不至于——什么?”
“没事。”竹生回过神来,“想不到你会再回到这里,还以为,你走了阳关道,此生便再不能相见了。”
苏月一脸茫然,不过处于尊重,她还是收起茫然,一副认真聆听的乖巧模样。按照竹生的话,自己应该是他的老友,可是,真的不认识啊!认错人了?
“我叫苏月,以前是苏月,现在也是。”苏月委婉地提醒到,他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我当然知道你现在叫苏月,我还知道你有个臭小子同伴一起来的,寻长生草的吧!”
“臭小子”?苏月想着谷天齐给她的印象,高大尊贵,气势无双,还真没法跟“臭小子”联系在一起。
“呣……的确是来寻长生草的……诶?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就像电视剧里那些古怪的老和尚老道士一样。
“我只知晓这林子里的一切人事物,外面的我懒得知晓。”竹生好像不太喜欢外面的世界。“还有,别将我与那些讨厌的和尚道士相提并论。”
苏月心里一虚。
“不过,你怕是不会凫水吧。”竹生接着说道。
呃?这话题转得有点快吧?
“是啊,怎么了吗?”被他说中了,她真不会凫水,而且还怕水,可能跟深海恐惧症有关吧。
“呶!”竹生伸出别在背后的手,摊开,一叠青纱摊在手上,青纱上躺着一颗莹白晶润白白胖胖的药丸,“这闭水丸能让你在水里也呼吸自如。”
苏月刚想伸手去拿,但却没有,“嗯……初次见面,您就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呢?”多么矫情的套话,但她是讲理之人,还是要装模作样推辞推辞的。
“别来那套!我最见不得那酸掉牙的礼数了,要吃赶紧吃,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竹生又将手往苏月这边送了送,示意她吃。
“那我就不客气啦,嘿嘿!”苏月笑了,拿起拿药丸就往嘴里送,像是吞了一口固气混合体一样,一下子就滑进喉咙,都感觉不到自己吃了东西,很奇妙。
然后,苏月感觉自己的肺好像停止运行了似的,一口气上不来下不了。她张着嘴,双手刨着自己的颈子,询问地看向竹生,竹生却一连坦然。
不一会,这种感觉便消失了,仿佛捡回了条命,苏月嘴巴微张,喘着气。
“我,我怎么了?”
“正常反应。不过,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
“反正我现在的体质也不怕毒药,吃了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不是不用怕水了?”苏月期待地问。
“你要想怕我也没办法。”
这是什么回答嘛!不过不重要,她以后远离江河海就是了。
“对了,跟我同行那个人,他怎么样了,还有,你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那你知不知道怎么样可以找到长生草?我会很感谢你的。”难为苏月这才想起谷天傲,想起正事来。
“你又能怎么感谢?净框人。那臭小子没事,流了点血而已,你只向那边走就能看见他了。”说着,竹生指了个方向。“至于长生草,有缘自能找到。”
苏月便向他道谢告别,然后打算向那个方向走。
“等会!”竹生又叫住了她。
苏月转过身,“啊?”
竹生用在苏月额头上重重地点了一下,点的苏月向后踉跄了下,像是大脑被关了一下然后又打开。
“行了,去吧!”
“噢!”木讷地答应了一声,苏月便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
“公子!”苏月一边走一边喊着,“公子!”一定要找到人啊,不然她一个人心底没底。
“公子,你在吗?”苏月用手作喇叭状,继续呼喊。
“苏月……”熟悉的声音传来。
“公子!是你吗?你在哪?我看不见你!”苏月原地转弯,可就是看不见人影。
“呆着别动!”依旧是那低哑的声音,“跟我说话。”
苏月很听话,立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
“公子,你来了是吗?”
“怎么有血腥味,”
“你是不是受伤了?”
“公子,你应我一声儿啊~”
……
“苏月,”他辨着声音寻来了。
苏月看到,眼前灰蒙蒙的浓雾中,逐渐显现出一个高大的灰色身影,是谷天齐,他右手臂上有明显的划伤,三条整齐平行的伤口,像是兽爪伤的,他脸色泛白,左手按着右胳膊,缓缓走近。
“你……你……”苏月走近,看着他的伤口蹙眉,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谷天傲拔出佩剑,银光一闪,又回到剑鞘里。地上落下一块带子,是从他衣摆上割下的。“帮我包扎。”
苏月捡起布带,“会很疼,你忍着点儿。”为他包扎,一圈一圈地缠在胳膊上,须得扎牢实,但又不能太紧。苏月看得出来谷天齐是真的疼,只不过没吭声。
也不知道那兽爪有没有细菌,伤口会不会感染,就这样包一下,根本没太大作用。但现在没有药只能这样了,苏月为他包好,习惯性地打了个蝴蝶结。
“走吧。”谷天齐瞥了眼这个蝴蝶结,没怎么理会。
谷天齐走在前面,苏月依旧抓住剑鞘一头跟着他走,一路无话。
……
走了些时候,在这茫茫浓雾中,视线渐渐明朗,眼前出现了一汪寒潭,为什么说是寒潭?因为这迷雾竹林与外界的冰天雪地隔绝,并不冷,而靠近这寒潭,冷意渐渐涌来,且潭水之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旁边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刻着“长生潭”,浓雾依旧笼罩在四周,只看得到岸边这一块地方,潭的另一头却是望不见。
“你可会凫水?”谷天齐问到。
这个问题有点耳熟啊。
“……也许可能应该算是会吧……”苏月心里没底。
“你只需答,会或是不会!”显然谷天齐对苏月刚才的答案很不满意。
“会!”苏月立刻回答。应该会了吧,就算不会游泳,但至少吃了闭水丸是觉绝对淹不死的。
只是,竹生和公子都问了她会不会凫水,看来今天真要下水了。看着这美丽的寒潭,苏月一百个不愿意。
她怕水,这是真的!
“跟着我。”谷天齐将佩剑绑在身上,靠近寒潭去,就打算跳。
“公子!”苏月叫住他。“……你的伤口,不宜碰水。”苏月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分明是自己不敢跳,忍不住喊了出来,偏偏还找了个貌似挺不错的理由?本是随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但在谷天齐听来,却有另一种意思。
他听到,倒是愣了一下,她这是在…关心他?虽然这样的关心显得那样没有必要。
“无妨。”说罢,身体一下跃入寒潭中。然后转过头看着苏月,“还愣着干什么?”
苏月没办法,脱下外面一层厚厚的素蓝小袄,便也跃进寒潭。
看到苏月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在自己眼前宽衣时,谷天齐有一丝愕然,这丫头都不懂男女之防吗?
但苏月跃进寒潭后一直挣扎拍打水面,溅起许多水花,稳不定身子。他便收起愕然,游过去拽着她,才稳定住了。
“不是说会凫水?”
“我……我只会在水里呼吸,却不会游泳。”
“就够了。”说罢,一只手拽住苏月的手腕,闭气入水。苏月不会游泳,身体就会不受控制下沉,谷天齐只好拽着她在水里游。
那闭气丸还真是个好东西,她刚刚被谷天齐拖入水里时,猛吸了一口气,但是发现在水里,完全用不着呼吸,好像闭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屏息了许久都没有不适。
越往潭底,光线越暗,越是看不清,但是谷天齐的佩剑剑柄上有个什么东西在发光,可以照到周围一大片。这是一颗夜明珠,镶在剑柄上的。
寒潭并没有多深,很快两人便到了底,谷天齐带着苏月朝一个方向划去。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苏月可以看到,这寒潭底下,竟是有一座宫殿!
青色晦暗的石殿,并不辉煌,像是沉落的遗迹,充满了古老的味道。
谷天齐与苏月到了殿门前,这是一道双开的青石门,在水底下泡久了,糊了很多腐植,甚至根本看不出这是道门。
谷天齐放开苏月,然后在石门上的一处地方用剑鞘撇开那些植物,露出一块凹陷的图形,他从怀里取出一块黑玉,与那凹陷的图形正好嵌合。然后两人又退后了些。
石门渐开,从昏暗的门口处透出一股奇异微亮的波动,这是一道晶莹的水波屏障,这就是传说中的结界??
两人从这水波屏障穿过去,就像一股力量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流过,透过了每一处经脉一样。穿过来之后,惊奇的发现,身上滴水未沾!
而且,这石殿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明朗亮堂,春暖花开,草色莹莹,百花齐放,一派生机盎然之意。
果然是长生之地,到处覆满生机与美好,只是,在这密闭的空间之内,这样的亮堂是如何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