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澈换了羊皮靴,将绿柳别在腰间,风车捂进怀里,退了客栈而去。
空空荡荡的街头只有寥寥几人还趁着风雪匆匆往归家的方向赶,跑到祭坛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祭坛上一高一胖两个侍徒正在收拾整理物品,月澈跑过去:“请问,你们可知大祭司现在何处吗?”两个师徒仿佛没有听见。“我真的很需要祭司长老的帮助,求求你们告知一下!”月澈着急的看着他们。
高个子侍徒斜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找咱们月长老的人可多了,每个人都有重要的事,要都见那还不得累死!”
这样的冷眼她在灵族看得多了,月澈从怀里摸出许多金珠,这是阿胤化出来给她玩的:“我这里有钱币,有许多,都给你们!只要你们告诉我大祭司长老在哪里!”她将所有的金珠都倒在案几上:“求求你们了,我真的很急,我朋友不见了,我一定得找着他!”
胖侍徒却突然一把推开她,喝道:“哪里来的臭丫头片子,想抢爷的东西!”月澈被推得后退两步,两个侍徒赶紧将金珠全悉收入囊中。
月澈一把上前抓着他们:“这是我的,不帮忙就还给我!”
“什么你的!哪里来的叫花骗子,还想讹我们钱财!”胖侍徒一把甩开她,月澈被推摔在地上,风车从怀里掉进旁边的水洼中,湿了个透。月澈赶紧捡起来,捧在手里,想要拭干,才发现自己的衣袖早已湿透。两个师徒师徒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风车的十二叶彩纸被水糊坏掉了,月澈将竹篾轮紧紧握在手里,站在这人族沐歌皇城的街头,凡界如此之大,落仙林卦象逆转,哪里才是它的入口呢?
希望能沿来时路再回到落仙林吧,月澈跑到城门口,但已是夜深,城门已锁,任何人都只能明日才能出城。
她小小的身躯站在诺大的城门,衣服、头发早已被冬雪湿透:“阿胤!”稚嫩声音根本就无法穿透厚重的城门,她躲到城根角。
夜深,雪渐渐变大,在她身边堆积起来,单薄的衣服冻得像冰渣一般。捧着手里的风车轮,眼睛在打架,但她不能睡,她还要找着阿胤……
雪越积越厚,街上已没有了行人。远远的,一辆青帷马车缓缓驶来,行至城门,也被守城的卫兵拦下:“子夜之后,城门关锁,任何人不得出城!”
“大胆!大祭司的马车也敢阻拦!”赶马的侍徒大喝,正是今天那两个一高一胖抢了月澈金珠的侍徒。
守城的卫兵这才看到青色的帏幔上绣着的金色的火焰纹图,恍然大悟,年年祭祀后月长老都是连夜出城,连忙附身叩首:“属下不知是大祭司,还请饶恕!”
“还不快打开城门!”胖个子不耐烦的扬声道。
“是是是!”侍卫赶忙推开城门,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侍徒一扬鞭,马儿抬蹄莫入积雪!月澈一个激灵,瞪大眼睛,马车的帷帐上果然印着今日在祭台上看到的图案。
她赶紧将风轮揣进怀里起身,却因为冻僵了身体,摔倒在地:“等一下,请等等!”
细碎的声音飘散在风雪里,滚滚车轮碾过。月澈努力从雪地上爬起来,可是无奈四肢僵硬:“祭司长老,请等一等!”
有侍卫闻声回头,便看见雪地上那个湿透了衣裳的粉衣女孩:“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告诉你今夜不能出城了吗,赶紧回去!”守城卫兵对她喝了一声。
“我知道,我找祭司长老!”月澈努力哆嗦着站起来,不断呵气暖手,马车上的侍徒一眼看到她,心虚的赶紧大喝:“小叫花骗子,早就告诉你了,长老不会见你的!”
“你们……”月澈抬头盯着他们:“我只想请教一下祭司长老,八卦逆回落仙林入口如何推算!”
“什么落不落仙林的,不知道!我们长老没那闲功夫!”
帘子被撩开一角:“落仙林?”里面传来声音,马车不得不停下,侍徒连忙向大祭司回禀:“是个不知哪来的丫头片子,小的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一介青衣落梅的男子披着雪貂披风,从马车内探出,旁边一个小童子为他撑着青伞。
他站在马车之上,看着雪地里的月澈:“你是何人?”声音恰是今天祭坛上的大祭司,只是略微虚弱。
月澈抬头看他,是一个翩翩年轻公子。大雪纷纷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在幕黑的雪夜下看起来颇为清瘦。
月澈连忙跪下:“我叫阿澈,想恳请一下祭司长老替我推算一下落仙林的入口在何处!”
“咳咳咳……”大祭司以绢掩口,咳得好像都要喘不过气了,半晌才停下。小童扶着他转身进了马车里,月澈赶紧从地上跑过去:“大祭司求求你,我一定得找着我的朋友。”
“凡界并无落仙林。”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马车正要行进,却被月澈抓住车轮:“我现在身无分文,但不论您有何要求,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做到!”
里面静止了半晌:“你上来。”
马车停下,高胖侍徒不得不放了月澈上去。车内烛火摇曳,他坐在软凳上,眉目清冷,面色苍白,神情略微憔悴。小童替他送来暖炉,复又跪坐在一旁,温着炉里的茶。
他琢磨不透的目光看向月澈,准确地说,是看到月澈脖子上的龙鳞:“你是谁?”
马车行进起来,月澈摇摇晃晃的站在车内,却被他盯得局促不安:“我……我……我来自灵族……”
他眉头微皱:“无论你来自哪里,我只想取你身上那枚龙之逆鳞。”
月澈一把捂住龙鳞:“这是我一位朋友的,他为救我而死,我不能以他作为交换!”
“如此,但倘若你再不解下他,他便再无法生还!”
“什么意思?”月澈警惕的盯着的他,世道万恶,她没办法松懈。
“你若信我,我便为你占卜。”
月澈盯着他,点点头。
他拿出龟板,指尖血沾,板面兆纹沾血荧光流动,渐渐龟板出现裂纹,生出几个奇怪的符号。
突然,他一口鲜血,喷在了龟板之上,小童连忙过去扶住他,月澈也焦急的跪坐下来扶他:“你没事吧?”他推开月澈,掏出白绢拭了拭唇角:“无碍,祭司本就是以元寿为祭,司逆天之事。”
月澈听着,却不懂:“那为何要做祭司呢?”
大祭司并未回她,看着龟板上的卦象:“八卦相错,刚柔相推,象象命劫,循循逆数。乾为天,坤为地,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卦开墟,落于石,璇玑玉衡。”他抬头:“你且去昆仑山看看吧。”
闻言月澈大喜,连连磕头:“谢谢大祭司!您有何其他要求,尽管提,阿澈定会做到!”
大祭司却挥手示意她离开:“我只想救他一命,你若不愿,便离开吧。”
月澈盯着他:“可真如你所说?”
“他应是历劫的天龙,三魂被人族皇箭击散,七魄躲进这逆鳞里,因不愿食你精魂,又被重击,如今已成只剩三魄。”
“那……求您救救他吧!”月澈连连磕头,有血浸出。
祭司让小童扶起月澈:“你不必如此,我既说出,也是为我自己。他并非凡者,我救他,是积大德,也算延长自己的寿命。”
祭司便是在这样的消耗与积累之间延续性命的,月澈点点头,将龙鳞取下:“我何时能回来带他?”
祭司让小童端来一碗清水,拉过月澈的左手:“他被你长期挂于心间,已沾染你心头的气息,便用你的指尖血吧。”
龙鳞划过,无名指痛,接着有几滴血染进清水,祭司将龙鳞浸入水中。半柱香的时间,染血的清水再次变得清亮。
“他已经食了你的血液,日后,你便用指尖血养他,便可续他一命。”
几盅血她都未眨过眼,何况这区区几滴,她欠他一命,永生不忘。
月澈点点头,重新将龙鳞挂回脖子上:“我会记着的!谢谢大祭司。”
“去吧。”他对月澈摆摆手:“我也是为救赎自己。”
月澈点点头,跳下马车,现在已经是在城外,积雪没过了小腿,她需要找个地方避避风雪。
“等一等。”小童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月澈回头,一把青色的油纸伞递过来,她微微一笑:“多谢!”然后接过撑开,滴滴红梅晕染,旁边还有一行题诗。
她撑着青伞,转身跋涉在茫茫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