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澈一路向北,虽有小童赠的青纸伞,但身上的衣物还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七日跋涉,翻过一座雪山,又走上半日,茫茫荒原上渐渐有了稀疏蜡黄的枯草,甚至能够看见地下的沙土。
夕阳的余辉还未散尽,照着前方一片金黄。月澈一身疲惫,眼神恍惚,遇见两行衣着与沐歌迥异的行人,他们肤色较深,肩上加披长布褊衫,戴着帏帽:“请问,你们是否知道昆仑山?”他们皆是茫然摇头:“不曾听说。”
月澈道过谢,继续移着步子往前走,远远的能看见夕阳掩映下山丘傍的座落的矮房屋,只是脚下的雪地变成了沙子。已经快体力不济的月澈,拖着疲惫的身躯过去,他们的房屋用石头砌成,墙厚窗小,没有瓦片,旁边几株灌木。有个妇人戴着帏巾埋头在院子里劳作:“请问,您可知昆仑山在何处?”
妇人回头看她一眼,语气不善:“没听说过!”
“怎会,我一路向北已经走了好些日子了!”月澈焦急地瞧着那妇人。
“我怎么知道,没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那妇人回头白她一眼:“我没听过的地方,这村头就更没人知道了!”
竟无人知晓?因为连夜受冻又急火攻心,月澈眼前一黑,差些晕倒,扶着身旁的栅栏不住喘息。
妇人再回头看她,连忙起身走过来,低头仔细瞧了瞧蓬头乱发的月澈,虽然面黄肌瘦,倒是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灵气,一双眼睛颇为漂亮勾人。
“方才骗你的,昆仑啊,再往北八十里就到了!”
“真的?”月澈仿佛看到希望,透澈的眼眸闪出光泽望着妇人。看到妇人点点头,才放心地晕厥过去。
“嘿,怎么说了你还晕?”妇人瞧着面前这瘦小水灵的姑娘,将她扶到自己家里休息。
月澈是被渴醒的,坐起来才发现又臭又湿的衣服被妇人换了套她们当地的服装,鹅黄色纱质长裙,头脖间绕着轻纱,看着温和又几分俏皮。
“这是我小女儿的衣裳,你穿着倒是合身!”妇人看着她,眼里闪着精光。
她取了帏帽,右脸有块疤,月澈摸了摸心口的龙鳞还在,才放下心:“我腰间的柳枝和竹篾呢?”
妇人走过来,指了指床头:“在这儿呢。”
月澈侧头,就看到安安稳稳放在床头的青伞:“还有一圈竹篾和枯柳枝呢?”
妇人嫌弃地看她一眼:“你收集那些小垃圾做什么?”
“我问你它们在哪里!”月澈一掀被子站起来,语气凶恶。
妇人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看着她:“扔、扔灶台了,喏!”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灶台。月澈连忙跑过去拂开黄沙枯叶,将它们找出来,吹吹干净,柳枝还是没有生气,叶子已经落光,月澈将他绕到竹篾上,细心地揣进怀里。
这里已经不属于沐歌,应该是一些零散的人族部落,天气干旱,风沙大,好在也是一片绿洲,还算能自给自足。
看着缸里的小半缸水,月澈舔了舔干燥的唇。妇人看见,乐呵呵地走过来,舀了小半碗给她,月澈接过,咕噜噜一口气喝下。才喝下,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虽然一路上吃些野草果子充饥,却还是没有裹腹感。
人族食五谷杂粮,即使是住在这沙漠绿洲的荒漠人。
妇人端出刚刚在院子里挖的野植,和风干的两盘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递给她一个馍,满脸堆笑:“饿了吧,来吃点。”
月澈看了看她,立在原地:“我没有可与之置换的货物。”
妇人笑了笑:“出门在外,谁没有个囊中羞涩的时候,当是江湖救急了!”说着自己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月澈再三看了看她的神色才坐下来:“刚才对不起。谢谢你!”
妇人乐呵呵地笑起来:“有啥可谢的。我男人经常在这荒漠走南闯北,在外射猎,所以你说的昆仑山我听说过,只是不知道确切方位。”
月澈看着她:“那可你还听说过昆仑山的其他消息吗?”
妇人摇摇头:“只知道在往北的方向。我一个妇人,空闲的时候只会采些白刺、沙枣,或者挖些肉苁蓉,再做些土罐到十里外的集市上卖,这些都是听我家男人讲起的。”
月澈失落的点点头,还是礼貌道谢。
“不知你为何要去那昆仑山,看你衣着打扮不是咱们北荒的人吧?”她瞅着月澈问。
月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确实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摇摇头。
妇人笑了笑:“女娃子一人在外,谨慎些是好事!赶明儿,你可以去十里外的集市上问问,那里人多,见多识广,应该能给你答案。我男人明天正好要去集市上卖这几日的猎物,换些面粉和日用的东西,你们一路,我让他照顾你。”
月澈连忙道谢。天幕坠落,月亮从西边升起,妇人安排了一间空房给她休息。月澈抱着青伞回到房间,推开窗户,这里的天空很高,月亮也分外的亮。她靠在窗口,借着月光取出大蛟的龙鳞:“祭司说,你还有三魄在里面,是真的吗?他应该也没必要骗我一只活不过百年的灵类。”
月澈自言自语着,用鳞片锋利的边缘在无名指上划出一道伤口:“若是能救你,将全身的鲜血献于你也无妨。”
让龙鳞吸了血,再将他系在脖子上,放进贴身的衣裳里。
看了看只剩一圈竹篾的风轮,放下缠绕的柳枝:“你何时才能醒来呢?”半晌柳枝没有反映,月澈只得将放进怀里,拿着竹篾,因为时常拿摸,它已经变得颇为光滑顺手:“阿胤,我要如何才能找见你?”
月澈抬起右手,透过竹篾,在圆圆的月盘上一遍遍描摹他的名字——胤。这是他教她写的,如今她尚记得他的指尖划过手心的温度。
月澈将竹篾拆开,截成九节,拼成了一个“胤”字,然后她扯下发丝,将九截相连,不小心尖锐的竹篾划伤手指,却在一瞬间耀出金光,转瞬即失。月澈揉揉眼睛,月亮高升之时,竹篾编织的“胤”字终于完成,她将这个竹结小心的挂在腰间。
外面有声响,是妇人的男人回来了,妇人端出锅里的大馍肉干,男人一边大口吃,一边为没能追上那只肥羚羊抱怨。妇人安慰了他几句,大致叙述了月澈的存在,男人答应明天去集市的时候带她,月澈听着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