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睛,是在神山羽苑。
月澈瞪着眸子,一眨不眨。
“要么你带走他们,要么带走我!”
“若他日有缘再见,我定还你今日之恩。”“那到时候就陪我一辈子吧!”
“阿澈!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
“是吧,和当初一模一样,这样再见你就不难认出我了!”
“你喜欢,以后日日都从南境给你快马运来!”
“所以,我正努力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国师曾用龟耆卜出,澈姑娘,有一日定会回到国师府,只是不知是何年何日,但总算是被国师等到了。”
“可我要保护你。”
我好想永远就那么看着你,看着你……”
“林翎林翎林翎翎,林翎林翎翎……”
“不错,咱家澈儿还把我的名字编成曲儿了!”
月澈勾了勾唇,闭上眼睛。伏魂骨留下的伤痕火辣辣地疼。贪欲念,生死别。
诸般万象,皆见之,为眼识;
诸般言论,皆听之,为耳识;
世间极香,皆嗅闻,为鼻识;
世间极苦,皆尝尽,为口识;
切肤之痛,觉触之,为身识;
五识具受,生意识。
此为六识,若无六根生六识,何来九识,何来相通。
月澈这才明白,所谓的“清六根,而九识相通”,并非真正的清除六根,而是唤醒六识,却不为其所动。
不念缘色,
不闻口舌,
不迷迭香,
不沉苦海,
不惧肤痛,
不执意念。
月澈深吸一口气,能做到这些,才是真正的神罢。
只是另外三识,她还未悟到。
床头有声响,月澈扭头望去,一支七彩的风轮,在床头悠悠地随风转动。
“阿胤!”
月澈猛然大惊,翻身而起。
待思绪回定,才苦笑着坐下。起落九天的弱河便亘在神山之外,除了沧帝,谁又能横渡踏足这神山呢!
因为大力动弹,深可见骨的道道伤口溢出鲜血,浸红了衣衫,月澈抬起手,腕间的“胤”字,已在她挣扎中被伏魂骨勒成两截。
沧帝端着一只玉盅进来,面色清冷,银丝飞舞,神山的风带起仙衣飘飘,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他是帝尊,早已看尽世间百态,何为生死动容。
可是遍体的入骨伤痕,还是清醒地告诉月澈,林翎确实再也回不来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沧帝要执念那一缕花魄,若林翎能留下一丝一毫碎魄,她定也要上尽碧落下黄泉,还他重生。可是,他什么也没留下……
沧帝走近,揭开月澈的衣襟,月澈才猛然回神,连忙躲开,警惕的盯着他。
沧帝似乎都看在眼里,又似乎什么都未看见,放下药碗:“神山无他人,你的伤很重,这曼陀罗药效不错。”
他薄凉的手,牵过月澈的手腕,用玉片舀起一勺膏药,轻轻涂上去,虽然很轻,月澈还是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抬头看了眼月澈,改用指腹捻蘸药膏,轻柔地涂抹在手心的伤口上,指尖的温柔,让月澈差些没听清他后来的话语。
“你可知,这天界,无人敢唤一个“胤”字。”
“哦……”
“你可知,这天地之间,无帝尊默允,无人能在任何载物上落下一个“胤”字。”
“哦……”
沧帝将药膏轻轻压在月澈手腕那个“胤”字上,有些疼痛,月澈才有所反应:“为何。”
“因为,这是上古帝尊的名讳。”
“哦。”
好一会儿,月澈似乎才接收到他方才话语里的信息,猛然惊醒:“什么?哪个“胤”字?什么名讳。”
“沧胤的‘胤’。”
月澈猛然缩手,看着被白绢包裹的手腕,愣愣发神:“阿胤。”
这就是阿胤的包扎手法,和当年在落仙林包扎得一模一样。
“你说你叫什么?”月澈抬眼定定的看着他,问得却小心翼翼,生怕从希望跌到绝望。
他开合唇瓣,吐出两个字:“沧胤。”
“十年前你去过落仙林?噢不,天上一天,地上一月。三个月前你去过人族?”(参照上古历法,一年十个月)
沧帝却摇头:“未曾。”
“那你可记得阿澈,记得这双眼睛?”月澈扑过去,紧紧攥着他,睁大着眼睛望着他。她的眼里融聚着星辰大海,而他却说:“不曾见过。”
“那这风车?”月澈紧张地抓过床头的风轮,似乎在力找一切证据。
“这是人族的国师,终了让本尊带予你的。”
他是世间的帝尊呀,万千世界皆在他心中,怎会记不得三个月前发生的事。
“那三个月前你在哪里?”
“与天帝在天宫。”
月澈颓然跌坐,三个月前,他也不会是个少年,这时间合不上。
“那这建木之上,天界之中,可还有被唤做“胤”字的仙官?”
“你许是没听清我之前的话。”
月澈有些茫然失措,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一定是有问题。
沧胤制止了月澈乱动,拉下她背部的衣衫,因为躺着睡,衣服已经结痂在伤口上,虽然他已经很小心,但还是痛得月澈深抽凉气。
冰凉的的药膏和着温凉的指腹,落在月澈月澈灼热的伤口上,还是让她很受用。虽然已经涂好了肩膀、背部的药膏,但沧帝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应该是怕月澈的扭动会再次撕裂伤口。
月澈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谢谢你。”
“无妨。”沧帝目无他色,淡淡回她:“魔界留下的伤,本就与你的力量相斥,你只需尽快愈合伤口,才能用完好的躯体,承载月力。”
所以,他之所以变得如此细致温柔,也不过是为了尽快让自己快速好起来,神力逆流,封印冥魔。月澈真想一棒敲醒自己,她还能奢望天界帝尊变了性情!
月澈默默地化作了原形,毕竟男女有别。雪白的毛上染着血,扰得她的伤口十分不舒服,她扭了扭身子,卧在床侧,哼哼唧唧,任沧帝细致地捋开柔顺的白毛,为她上药。
冰冷的药膏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舒服温柔的指尖让她困意又浓,嘟囔着:“对了,你可知,如何掩去一个人本来的双目?”
沧帝低头看了看,闭眼困顿的月澈:“他真有如此重要?”
“自然!”月澈将头搁在他的腿上,点点脑袋:“我们有过百年的约定!”
“人间百年,不过天上三载,须臾之间罢了。”
月澈闭着眼,迷迷糊糊咂吧嘴:“但那是无尾狐狸的一生。”